《村姑》萧大人

1、初生

　　村姑奋斗史

　　唐玉欢看着瘫软在地上的男人，她18岁就嫁给他，没有婚礼，没有酒席，就只是到民政局订了婚约。

　　很俗套的故事，她跟他的时候男人还只是个穷小子，他从浙江来，家产都留给弟弟，只身一人来到外面闯荡，辗转来到她所在的小镇上面。

　　起初他在一家农药店里面上班，老板刻薄，能有温饱已是不易，换做一般人早就撒手不干了，可偏偏他是个外乡人，没人帮衬着，也就整日忍气吞声挨了几年。

　　男人那时候还是个男孩子，人们常说，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

　　果然。男孩子在这个贫瘠的小镇呆了几年之后，看到了商机。

　　家电。

　　人们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对家电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可是当时在这个小镇，人们买电视都要到10几公里的县城里面去买很是不便。

　　唐玉欢上初二的时候，正式的认识了他，那时候他已经开了一家小小的家电店，买电视跟电风扇，毫无预兆的，这个当时已经24岁的男人，对她展开了追求。

　　唐玉欢那年才14岁，成绩优秀，人长得小巧清秀，学校里面也有很多男孩子对她表示过好感，偶尔也能收到几封情书，但是那些同学毕竟年岁小，不似男人这样大胆直接，人生第一次，有个英俊挺拔的男人对她承诺：“我想娶你！”

　　这样的震撼，很多年后，她都还记得。

　　男人的追求让很多人都不看好，有几个好要的兄弟还说他有恋童癖，这样的追求持续了三年多，唐玉欢高二的那一年答应了他。

　　因为谈恋爱，成绩自然不如原来好，她高考那一年考的很差，分数刚刚超过三本线10多分，三本学费很贵，大家有目共睹，唐玉欢放弃了继续上学，选择了回家，跟男人一起生活。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猜得到，男人生意越做越大，一个星期只能回家几次，唐玉欢一直在家操持着。

　　发现男人有外遇的时候，她才24岁，他们结婚5年，聚少离多，没有孩子，男人总是说不急的，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好，其他的都不用想。

　　还用得着想什么呢，他在县城早就有了孩子，有了女人，是不用在乎自己生不生孩子。

　　为了嫁给他，唐玉欢早就跟家里面闹翻了，原本以为日子好了，有了底气，回娘家也会好些，可爸妈根本就不理她，弟弟也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做派。

　　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后来，男人回来认了错，恳求她的原谅，她难得硬气了回要离婚，却被爸爸打了一个耳光，唐家不需要一个败坏门风的女儿，即使外嫁了。

　　结果可想而知，唐玉欢虽然念过书，但是常年在家，早已经被生活磨得没有了脾气，谈不上原谅，她就是继续以前的生活。

　　男人回家的次数变得频繁，唐玉欢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好妻子，不过她开始花钱，给弟弟盖了房子，买了车，在信用社里面帮父母两个存了养老钱，就连弟弟的两个孩子，她都存了读大学的基金。

　　三年之后，她生下一个女儿，男人很高兴，抱着她不肯撒手。

　　又过了一年多，一对龙凤胎出世。

　　后来，直到三个孩子长大成人，两人都没有同过房。

　　终于唐玉欢67岁，小女儿抱着刚满百天的孩子回娘家，看过孩子，亲手给外孙子挂上长命锁之后，唐玉欢回了房间。

　　如今，儿女都成了人，家庭美满，她的一生总算是圆满了。

　　吃了药，换上孩子买的新衣服，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平躺在床上，双手交握在胸前，辛苦了几十年，那双精明的眼睛，慢慢地闭合。

　　这一觉睡得很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飘在了半空中，那个男人瘫软在手术室外面，身边的儿女都是红肿着眼睛，孩子们都依偎在爸妈的怀里，不敢出声。

　　除了那个男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眼中温顺善良的母亲，和蔼慈祥的奶奶外婆，为什么突然就服药自尽。

　　老人送来的时候，就没有呼吸，医生正在努力抢救。

　　她目睹了一切，从医生宣布死讯开始，到葬礼，火化，定棺，最后入土为安。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所有人的想法，孩子们都走了，只有男人还留在墓前，僵直的坐着，一动不动，就像一块石头。

　　唐玉欢飘荡了很久，对人世间的情感早就没了概念，对墓碑前面的男人已经没有任何感情，男人嚎啕大哭，也牵动不了她的情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消极怠工的黑白无常才找到她，一碗孟婆汤下肚，唐玉欢终于哭了出来，为别人打算了一辈子，如今，才算是真的圆满，求得解脱了。

　　浑浑沉沉的进了往生之门。

　　**

　　再次醒过来，唐玉欢觉得眼前很奇怪，灰蒙蒙的，看不真切，翻了个身，就听得一声惊呼。

　　“阿妈，你快看看！这是怎么了？”女人的声音很急切，但是清脆好听。

　　“没事儿，小娃儿在你肚子里面翻身哩！”

　　女人叹了口气，之后就没有了声音。

　　唐玉欢又翻了个身，陷入了黑甜。

　　说来也奇怪，虽然喝了孟婆汤，但是她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只是感情没有那么强烈了，就好像在看一个故事，心情平静，人也豁达了几分。

　　知道了自己还在一个妇人的肚子里的时候，唐玉欢很平静，同时开始期待着未来的新生活，重新开始，对每一个人都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终于瓜熟蒂落，被一双有力的手提起来，然后屁股一痛，唐玉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婴孩响亮有力的哭声响起，接生的稳婆终于松了一口气，把孩子清洗之后，用准备好的裹布裹好，放到另一个妇人的手里。

　　妇人接过孩子，声泪俱下：“我苦命的孩儿，你拼死拼活，如今总算是称了心意，是个姑娘哟！”

　　床上的女人全身汗涔涔的，虚弱的笑笑，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外面的人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都松了一口气，一个又黑又壮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门，还没等里面的人答应一声儿，大掌一推，就领着一串儿缩小版的小黑壮，挤进了屋里。

　　那妇人见状瞪了男人一眼，男人羞涩的挠挠头，到床边坐下，小心的给女人擦着汗。

　　“李家嫂子，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了，今儿一定要留下吃晚饭，我好好谢谢你！”妇人把孩子放在小床上，“春生，夏生，你们两个看好妹妹知道吗？阿婆去做饭，在屋子里面不要吵闹，今天咱们吃鸡！”

　　孩子们小小的欢呼了一声，打鼓似的点着头。
　　妇人拉着接生的婆子一出去，屋子里面的几个小黑壮，就围着小床，一眼不眨的盯着床上的唐玉欢看。

　　“阿妹真小，跟阿爹抓到的小耗子一样，皱巴巴的。”最小的冬生用袖子揩了一把鼻涕，踮着脚，趴在小木床的床沿，小声的说。

　　“嗳，秋生，别戳！别把阿妹戳坏了！”看到三弟想要用手戳阿妹的粉脸，春生赶忙出声呵斥。

　　外面太阳毒辣，包着唐玉欢的只是一张薄薄的小抱褥，最大的春生已经8岁，以前冬生出世的时候他也这样照顾过，黑黑的小手拉过小床边上的小被子，轻轻地给阿妹盖上。

　　几个孩子就这么围着唐玉欢看了半响，连她打个嗝，几个下家伙都能惊奇感叹。

　　唐玉欢视力很差，只看到一个个黑乎乎的影子，围在她的周边，但是好在听力不错，还能听到几个不同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新奇。

　　只是，她不喜欢这个身体自发的身体反应，比如，打嗝，又比如，大小便不能自己控制。

　　“春生，叫你爹出来祭山神，茶酒饭食都准备好了，快些，别误了好时辰！”外面传来妇人熟悉的声音，她就是瞧不上这个女婿，性子软绵，不会来事儿，被家里面的老虔婆压得死死的，还连累女儿外孙跟着他受苦。

　　平日里面，李氏都不愿搭理他，有什么口令，也都是让几个孩子帮着传话。

　　春生又掖了掖小被子，答应了一声，就走到床前：“阿爹，阿婆说，让你出去祭山，不能误了好时候。”

　　丈母娘的大嗓门在这几个村子里面都是出了名的，唐老三早就听到了，只是自家媳妇儿还没有醒过来呢，他实在是不想出去。遥遥的看了一眼几个小子围着的小木床，终是挠着头，起身出去了。

　　春生想着阿妹和阿妈都在睡觉，也就开门出去，帮着阿婆烧火。

　　这时候可不得了，这屋子里面的大人都走了，就剩一个还在睡觉的阿妈，孩子们商量着一人轻轻地抱一回阿妹。

　　“二哥，咱们要快点儿，不能让大哥知道。”家里面最皮的秋生，把着小木床，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里面的小娃娃泛着亮光。

　　“二哥，我也想抱阿妹！”最小的冬生才三岁不到，踮着脚尖，学着秋生的样子，使劲儿的勾着小木床，人还没木床高，哪里抱得动娃子哟！

　　夏生到下个月初八，就满6岁了，在家里面也算个小大人，小身板因为跟着唐老三干农活还算壮实，两只小手从抱褥底下穿过，有些摇晃的把唐玉欢抱起来，颤颤巍巍的放到秋生手里，“先说好，一人一下，别把阿妹弄醒了！”说完也不敢把唐玉欢完全放到他怀里面，两只手一直抬着，生怕有个万一。

　　“嗯！”秋生黑黑的脸上立马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两只小爪子收紧，把唐玉欢使劲儿的往怀里带。

　　唐玉欢被勒的很不舒服，手脚被裹在抱褥里面，只露出一个头，加上抱着她的家伙力道相对她而言实在是有点重，就算她有成人的记忆，也不能控制这个身体的自然反应！

　　孩子的哭声哇哇哇的响起来，在床上躺了许久的妇人终于悠悠转醒。

　　撑着身子坐起来，就看到几个小子惊慌失措的抱着小娃儿，吓得几乎双眼一黑，揪着胸口的衣服，赶忙出声训斥：“你们几个皮小子，还不赶快把你们阿妹放下来！”

　　这时候，在灶房的春生和李氏也赶忙跑进来，看到两个小子歪歪扭扭的勒着孩子，大惊失色！

　　“你们两个小崽子！还不快把你们阿妹放下，别动别动！阿婆来抱！”李氏从夏生和秋生怀里面接过孩子，放到自家闺女床上，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要我说啊，都怪那个老虔婆，黑心肝的烂婆娘，要不是她这黑心烂肠的腌脏货，你也不用大雨天的搬家，也不会害得我的乖孙早早就出了娘胎！也是那个唐老三没出息！大老爷们连自己的婆娘娃子都保不好！就知道听那个烂婆娘的，有什么用啊！ ”李氏一看到自己外孙女瘦瘦小小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骂人！

　　唐玉欢就在李氏骂道唐老三的时候，嘴里面被塞了一个东西，本能的吸了吸，什么都没吸出来，不过嘴里有了东西，也就止了哭声。

　　唐李氏轻轻拍着孩子的背，靠在床上，“阿妈！你快别说了，要是让三哥听到了多不好！”

　　自己养出来的女儿不跟着自己一起骂就算了，还想偏帮别人，李氏气得轰的站起来：“你怕他们，我可不怕！怎么着？他们老唐家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啊！这帮不要脸的，你也不想想你在唐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当初放着秀才老爷不嫁，你硬是要嫁给唐老三这个窝囊废，你看看，你们娘几个现在住的叫什么地方！还好老天保佑，不下雨，不然，你们几个就要泡在水塘子里面睡觉！还不如老唐家的猪圈好呢！人家肥猪住的地方至少不漏雨，这屋顶风也刮不走！”

　　几个小子听到婆婆扯开嗓子说话，就灰溜溜的跑出去了，春生还得到灶房看火，如今屋子里面就只有李氏跟自己闺女，还有一个可以忽略的奶娃。

　　“我跟你阿爹从小没让你做过一天活儿，把你养到十四岁，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你倒好！放着好好地秀才不嫁，愣是嫁给了这个唐老三！我不求你过得多好提携娘家，好歹你也要衣食不缺才行吧！你嫁到唐家十年，嫁妆都补贴了张秀娥那个老不要脸的，几个小子一年到头也吃不到几次肉你看看，你大哥家的荣哥儿，跟你家的夏生都是属虎的，还比荣哥儿小了两月有余，荣哥儿都快有春生高了，我知道你能吃苦，可别苦了自己的孩子！”

　　李氏把一个枕头塞到闺女身后，让她靠的舒服些，“这时候，还没奶呢，我冲了一杯糖水，现下怕是不烫了，我去拿来，你好好喂喂娃子！”

　　李氏出去了一会儿，唐老三就端着一个陶土杯子进来。

　　在床边坐下，把杯子递给媳妇儿，伸着大长手从抽屉里面拿出一方干净的棉帕子，小心的给唐玉欢擦着嘴边的糖水。

　　她早就饿狠了，一杯糖水已经被她消灭了大半，还想再喝，唐李氏倒是不肯再喂了。

　　“媳妇儿，怎么不喂了？娃儿还想喝呢！”唐老三看到女儿粉色的小嘴儿一开一合，早就化成了一滩水，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给这个小家伙儿。

　　家里面的几个小子都是像自己一样，黑黑壮壮的，从小没病没灾的，皮实的不行，哪有媳妇儿怀里的小家伙儿半分可爱。那香香软软的样子，粉粉的皮肤，跟自己媳妇儿刚嫁过来的时候一样，想不宝贝儿都不行了。

　　唐李氏白了他一眼：“以前你都不管这些，知道什么啊，小孩子刚出世，一次不能喂太多。”

　　男人一想还真是！他以前都没有照顾过孩子，吃食这方面都是丈母娘来照顾，他也就是晚上起来给几个小子换过尿布。

　　可能是生了女儿，有些宝贝过了头，唐老三不好意思的笑笑：“不一样嘛，这次是闺女，我一定好好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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