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染樱华璃落尘》薄荷未凉

2、刺眼婚礼

　　红，满眼的红，铺天盖地的红，似是漫山遍野的红杜鹃正璀璨怒放，却又更像血腥屠戮后的修罗场。

　　陌尘他果然说到做到，三日后便来迎娶我了，携这十里红妆。神的寿命与天同齐，人世间，沧海变桑田，唯我们万年不变，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大概是最不值钱而且消耗最快的东西罢。可是这三天，于我而言，却比三万年还要难捱几番。

　　一大清早便被嬷嬷们服侍这穿上那繁复的红嫁衣，搞得我不胜其烦，看着那刺眼的红，我多次想要撕碎这嫁衣，可是我不能，我要嫁给陌尘，那个能够护我族人周全的男人，那个握着我一半元神的男人，那个...我曾深爱如今却又恨之入骨的男人。

　　今日我便要嫁与他，心底纵然深深不甘，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我与他的婚约，从出生起便定下了。约莫是为了拉拢宛辛神族，天界决定与我们联姻，真真可笑，我宛辛神族虽不是上古神族一脉，神力却不可小觑，自天君继位，一直助他良多。

　　天界一句联姻，我们难道就该感恩戴德么？天地间却哪里有这般霸道的道理？奈何父君真真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竟欣然答应了联姻之事，生生把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神绑到了一起。

　　父君曾摸着我的脑袋一脸和蔼地说道：“璃儿啊，天君赐婚于你和陌尘神尊，这可是我们宛辛族的荣耀啊，不知那神尊怎的就答应娶了你这傻丫头，唔，约莫是我们丫头前世修来的福分罢。他是上古神族仅剩的神尊了，连天君也要敬他几分，以后你嫁过去了，千万不可像在爹爹身边一般胡闹，知道么？”

　　彼时我不过三万岁，还是个不懂世事的小丫头，每日只会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父君打哈哈，只管扯着面皮回答父君道：“知道啦，爹爹您就放心罢！我这还没嫁呐，您就已经向着陌尘神尊了，等我嫁了可如何是好啊！我心甚忧啊我心甚忧！”

　　父君听罢也不和我计较，只是愈加慈爱地抱着我，带我飞上九天，赏美丽河山。亦是在那天，雪山之巅上小小的一片樱花林引起了我的注意。

　　以至于后来我爱上了樱花，把自己的寝宫改名为了樱华阁，更是在院子里种满了樱花。说来也是冤孽罢了，不巧那雪山上的樱花林，正是陌尘神尊一株株亲手植下的。大抵我们的故事始于那漫天樱花，也注定要终于那里罢......

　　“璃儿，我来接你了。”陌尘清澈却有些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回过头，那人一身大红喜服，身披五色彩霞，脚踏七彩祥云。脑子里闪过凡间话本子里的一段话：我的意中人是一位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身披金甲圣衣、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这结局......

　　我大抵和那传说中的紫霞仙子有些相似吧，我们都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那结局。

　　回过神来，却见他平日里风流倜傥的长发今日却用玛瑙玉冠一丝不苟地束起，为他那绝色容颜增添一抹妖冶和清厉，素来见惯了他白衣飘然的身姿，不想他穿起红色来，竟比女人更艳丽。

　　他于彩霞中缓缓走向昏暗屋中的我，似是神邸一般要带我逃离这些黑暗，我怎么忘了，陌尘他本就是神尊。痴痴将他望着，久久不能回神，直至他行到我眼前才回过神来。

　　见了我这呆呆的模样，他漂亮的瞳中闪过一丝得意和狡黠。

　　“屋内如此昏暗，怎生不点灯？莫不是嫌我挑选的喜烛不够美？”

　　我嘴角抽了抽道：“夫君说笑了，我这不是太激动忘记点灯了嘛。“

　　他似乎怔住了，良久才开口，像是求证一般问道：“璃儿你方才...方才唤我什么？”

　　“自然是夫君，你我即将成亲，有何不妥？你若不喜，以后我便还是唤你陌尘君罢。”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向着深闺怨妇迈进。

　　“不，我甚是欢喜，娘子！”说罢便将我打横抱起，不顾众神仙八卦的眼光，直直带我飞去神坛拜了父神母神。神族成婚，向来不拜生养自己的父母，而只祭拜父神母神，据说正是他们两位远古大神创造了天地，是他们赐予我等生命。

　　一路红妆甚是张扬，众神仙恭贺声不断，就连素来以优雅著称的仙子们也弹出了那般喜庆的丝竹声来。我委实不想去理会这些嘈杂的声音，只愿安静走完这红妆一路。奈何天不如人愿，本神女修为太高，总能听到有趣的东西。

　　“嘁，那宛璃神女不过仗着自己是宛辛唯一神女才能嫁与神尊罢了，她还不若咱们神尊貌美呢！”

　　“这算甚么！我听说呀，那神女在宛辛神境可是顶顶放荡的，且凭着自己的三分姿色与七分地位，就有甚多男子要去做她的男宠呢！来者不拒！我还听说呀，她孕了不知是谁的野种，结果自食恶果滑了胎！滑胎之后便发了疯，斩断了澜绣公主的双腿，神尊怒不可遏，生生剜下她的双腿赠了澜绣公主！”

　　“奈何澜绣公主与陌尘神尊昔日情意绵绵，却也抵不过宛辛神族在天君心中的地位，啧啧，委实是一段孽缘啊！”

　　陌尘琥珀色的眸中怒气翻涌，冷冷瞥向那三位女仙，眼神森冷杀气迸现，那三位娇滴滴的仙子哪里却受得了这般气势的压迫，早已哆嗦着跪下去。只听他冷冷道：“危言耸听，污蔑吾妻，其心可诛！今日乃吾与妻宛璃大婚之日，吾不想尔等辱了大礼。便罚尔等去锁妖塔中历练罢！”

　　“嘤嘤嘤...我等，我等多谢神尊赐我们历练的机会，等定不负神尊苦心！”说罢，三位仙子便一溜烟跑了。

　　听完他那番古板的言语，我着实想笑，在他怀中早已憋得青筋直蹦跶。训完小仙，他便低下头来，看着抖动不已的我，在我耳边吹气说道：“璃儿，你想笑就笑罢。”耳朵痒痒的，唰，我知道此刻我定是脸红了，且还是红到耳根。

　　我正暗骂自己不争气，却听他又说道：“我已许久不见你的笑颜，璃儿，你可知初见时，便是你的笑容让我动了心。”察觉到怀中的我突然僵硬了身子，他又继续道：“那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璃儿你莫要往心里去。”说罢便抱着我继续前行。

　　许久，我才幽幽说道：“她们说的，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至于事实是怎样的，陌尘你比谁都清楚不是么？”他的脚步顿了顿，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最终却也只是叹了口气，抱着我继续前行。我默默抚了抚额，对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陌尘，你真会破坏气氛!”

　　“......”

　　终于走到寝宫，不同于这一路走来的红，他的寝宫独独只换了大喜纱帐和被褥，其他的物什和归置方位我倒是眼熟的紧，唔，一看便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正悄悄打量这寝宫，陌尘突然开口道：“璃儿，可有觉得眼熟？”

　　“与我们在玉颜山巅樱林中的破茅房甚是相像。”

　　“还记得么，你曾说过，待我们在神界成婚以后，要将新房如那般布置，如今这寝宫，你看着还欢喜么？”

　　问罢他又眼睛亮亮地等我的答复，我实是不忍拂他心意。况且我还要和他谈元神之事，此时万万不可把气氛弄僵。遂只好用手捏了捏自己僵硬的面皮，使劲儿扯出一个笑来甜甜答道：“夫君心细，我甚是欢喜，呵呵呵呵...”

　　他没说话，怔怔望着我。我以为他又因夫君二字愣住了，可仔细一看他的眼睛，甚是清明。

　　他道：“璃儿，你这模样，却也真真不像你。”

　　我一时无言以对，气氛一时又变得尴尬起来。良久的沉默过后，我终于发现，我现在仍被他横抱在怀。于是急急开口道：“陌尘，抱了甚久，你也累了，且先将我放下罢。”

　　他却不答，只是兀自抱着我走到床边坐下来。隔空取过桌上的樱花酿，斟满两杯，说是要与我喝交杯酒。我哭笑不得，这交杯酒是凡人成婚的礼仪，神界可没有这样无聊的规矩，陌尘他何时变得如此稚气了？

　　见我不肯接杯，他也并不说什么，只是直勾勾将我盯着，看得我浑身汗毛耸立。得，这交杯酒是不得不喝了，虽说我不胜酒力，可樱花酿乃是我情之所钟，且一小杯约莫不会碍事的罢。

　　硬着头皮喝完酒，我挣扎着要脱离他的怀抱。他更加抱紧了我，喃喃道：“璃儿，再让我抱会儿吧，多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我亦感受到了他那浓浓的悲伤，禁不住鼻子发酸，眼眶一热，又有咸咸的东西从脸上滑落，不得不承认，我又哭了。埋头紧贴他的胸膛，泪水湿透了他的前襟，手也忍不住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

　　抛却那些残忍的记忆，今晚且让我再贪恋一次他的怀抱罢。毕竟以后也许再找不到这般宽阔的胸膛与温暖的怀抱，能让我如此眷念。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阵阵倦意向我袭来，我竟就这样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迷糊中，我似乎听见有人在说，璃儿，大概只有这般，你才会安静些罢，对不起，我知你决意要走，我只是，想在你走前多看看你，多抱抱你罢了，璃儿，约莫我自己也不知到底有多爱你罢...

　　昨夜星辰昨夜风，今朝美梦难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