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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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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军机大臣常及谋反,朝廷派兵三十万,镇压之。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抄斩常及,与其同党者,流放边疆。游信,凌秉主,刘虔材等人计功受赏,加官进禄。
半年后,游信等人助天子,除去常及党羽,彻底平定反贼。
一年零六个月后,游信提出新的治水方案,并亲自下洛阳治水,成效显著。
两年后,西方恰逢霜旱为灾,米谷踊贵,一匹绢换一斗米,饥民东西逐食,国势危殆。恰在其时,蒙古人率军进犯长安,兵临长安城北之渭水,陈兵二十万,并遣使吓唬皇帝。皇帝临危不惧,扣押突厥使节,令游信亲率五名近侍骑马,至渭水南岸,隔河谈判。事定,事成,游信带了喜讯回来,二邦恢复平和。
三年半后,凌秉主提议兴办水利,垦荒屯田;游信提议整顿海防,训练义勇。皇上批准,派遣二人执行,是年国库充盈,余一余三。百姓乐业安居,足食丰衣。皇上微服出巡,下江南,听到民间有那么一句话:翔龙在上,游凌在下,安富尊荣,国运昌隆。
四年后,游信和凌秉主二人,总算得了皇上的长假,回到家乡钱塘,享尽衣锦之荣。
西湖西畔,空翠烟霏。经孤山绕道,一湾流水,重上白堤。游信与凌秉主并肩而站,凌秉主又问起那人。游信摇头。寻寻觅觅数年,走过杳杳金陵路,踏遍烟云京华街,却再找不到那人的踪迹。夕阳中,两人拱手,带走最后一度斜晖。
儿时生长的街,载满回忆的巷,听得三姑六婆闲聊,话题几乎都只关于游凌二人。替皇上办了点事儿,便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游信禁不住莞尔。直到听见那个人的名字,心神再一次恍惚:“季大人因常及的事被斩,碧血丹心,何不令人佩服!可怜了游大人……奴家依稀记得,好多年前,游大人与季大人可是莫逆之交。”
绕过大街小巷,烟雨西湖,游信回到家中。游迭行数年未见儿子,乐得老眼弯弯,感慨连连。嘘寒问暖片刻,游迭行像照顾孩子似的,替游信盖上被子。游迭行游信终于忍不住道:“爹,倘或孩儿不娶妻妾,您会反对吗?”
游迭行怔了怔,道:“为何不娶?”游信直言不讳:“孩儿爱的不是女子。”游迭行苦笑道:“那是你自己的事,爹从不干涉。”游信微笑道:“谢谢爹。”
当年,同一间屋子,那人倚在床头,面色苍白,吃力地按住胸口:“游,游伯伯,不要告诉子望,我来,来过……他性子倔,定不能接受……咳……子望……”
游迭行走出房门,轻声叹了一口气:“小季啊小季,老游果然老了,输给你喽!”
次日清晨,游信与游迭行二人,一同去替游夫人上坟,扫墓。游信给母亲磕了三个头,认真道:“娘,孩儿好些年没来,这次一定多陪陪您。”游迭行笑道:“这鬼灵精怪的小泼猴,说话真中听,你娘肯定乐歪了。”
游信方站起来,见游夫人坟旁多了一个新坟,上书:悠闲之墓。
游信道:“悠闲?这是个什么名儿?”游迭行道:“前些日子来西湖游玩的穷书生,中了风寒,不幸丧命。”游信点点头,给那人上了两柱香,欲离去。游迭行唤道:“傻儿子,大家都是读书人,和人家说几句话呢。”游信狐疑道:“爹不是说,事不关己,明哲保身么?怎的今天突然有此一举?”游迭行道:“爹老了,没当年那般冷血,瞧这孩子英年早逝,心里就是个疙瘩。”
游信迟疑片刻,走到那坟前,拱手道:“但见悠闲一名,想阁下生前,定是风流不羁,怡然自如。愿兄台九泉之下,幸福安乐,且保佑我早日寻得斐然,感激不尽。”
游迭行道:“儿子哪,若这里躺的是你的心上人,你会不会哭?”游信道:“不会。”游迭行呆住,未接话。游信道:“若这里躺的人是他,我大概会……随他而去吧。”
当年,那人跪在游夫人坟前,烧香三柱,唇无血色,满脸病容,却笑得一清如水,云淡天高:“游伯母,晚辈亦得了风湿,现在心坏了。游伯母泉下有知,保佑斐然能去得轻松,走得安心……哎哟,游伯伯莫打人,斐然再不敢说晦气话。”
游迭行苦涩一笑,带着儿子离开。
悠闲坟前,一柱檀香。轻烟袅袅,如同一根撩动的心弦。
西湖寒碧,飞絮濛濛。一叶孤舟,一壶清酒。船头,游迭行垂钓,游信品酒。游迭行听了季斐然的名儿,自忍不住打趣道:“子望,倒也说说,你和季大人怎么认识的?”
游信放下酒杯,含笑道:“说来也可笑。儿子当时方认识了寺卿公子,他约我去勾栏吃花酒。有人对我一直挤眉弄眼。一时有些昏了。客人不及他好看,相公不及他风雅。”
当年,那个眉目如画的人亦同样坐在这个位置,衣衫披敞,轻摇折扇:“游伯伯,当时见了子望,那小脸蛋,真是让我贼心大起。我还当是老鸨藏的私货呢。”
游迭行点点头,拨了拨鱼线:“然后呢,你怎么看上他了?”
游信笑得有些腼腆:“斐然开始总是主动搭讪来,其实儿子开始很不喜欢他,想借他之位,往上走。可是,他似乎不懂自保,我利用了他,他还是……不提也罢。”
当年,那人的表情和游信有几分相似,不过少了十分内敛,多了十分风情:“我纳闷得很。子望开始把我当什么,我还是有个谱的。可过了一些程子,我也变得二二糊糊。罢了罢了,想这么多,又有什么意思。等他回来,问清楚便是。”
游迭行扔了一件褂子过去,游信伸手接住。游迭行道:“穿着吧,免得受凉。”游信喜道:“谢谢爹!”于是把衣服穿上,裹得紧紧的。游迭行道:“不必谢我。”
当年,那人脱下褂子,放在床头:“这衣服穿着暖和,在湖上待着时间长会受凉。请游伯伯替我转交给子望。”一直伏在床旁,轻轻拈着褂子:“子望,子望……子望……”
游迭行背对着游信,用大拇指揩揩眼角:“好好,我不多问,鱼可钓到了。”语毕,手上一用力,一条鱼在空中划了个半圈,落在船中。游信笑道:“好大一条鱼。”
直至夜。轻舟穿湖,两岸孤山葛岭,花红柳绿。舟中父子笑看山河环绕,湖天一线。瓜皮艇穿梭于湖面青云中,拂乱了苍苍柳影,悄然留下了一川桃花浪。
那一年,同样的景,同样的夜。逢春,花好,月满,人圆。满目烟云繁景,喧嚣长街。两人坐在长安楼阁,叫上一壶好酒,要上一碟好菜,谈及官场,聊侃人生。
那人翘着二郎腿,手摇折扇,目似星辉,面如朗月:“子望,你说说看,在这京城里生活,每日都睡不安宁,有何意义?依我看,与其车尘马足,高官厚禄,不如在良辰美景团圆夜,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
那时,季尚书满心只剩齐大将军,游榜眼心之所向是邀功立业。两人各自心怀鬼胎,谁也没在意过谁。因此,游信说的尽是拉拢人心的圆滑辞令,季斐然也是全无所谓地品酒赏景。之后没多久,斐然就把自己说的话忘得一干而尽。而其中一句话却莫名地让子望惦记了一辈子:
与其车尘马足,高官厚禄,不如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