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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遇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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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是深秋,生机未曾断绝,庄里仍是青绿可见,别有一番情趣。一小队人马正顺应小道疾走,眼看着就要抵达白家庄……
春熙阁。
“啊!啊啊!唔!”凄厉的惨叫惊飞了檐上的鸟雀,屋外一干人等,无不烂额焦头。
“这孩子,这孩子……日后可如何是好!”美妇慌乱中尤带哭腔,双手合十,想来已是被屋内的惨烈痛叫折磨得心慌意乱。
张管家静立在一旁,可额上也早已布满了细密的虚汗“夫人莫急,范大夫说这是男身孕育须要历经的身体重造,再一个月,胎息稳定了,这症状便也消失了。大少爷这般坚毅之人,定会吉人天相的!”
张管家话音刚落,屋内的动静便小了许多,众人皆是呼出一口浊气,在美妇的带领下进了里屋。
白启轩侧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显然还未从方才的巨大痛楚中得到解放,衣服倒是干爽,想必在众人探视前已经差人换过了。苍白瘦削的手臂上青筋可见,小腿的浮肿在范大夫的精心按压下已有好转,但仍旧站立困难。与其孱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硕大的腹部…美妇只着一眼,便悄无声息地移开眼去。
“唔,母亲不必太过担心轩儿,”白启轩费力撑开眼睑“轩儿是男子,这点苦痛,还算不得什么。”
美妇脸带泪痕,却仍是笑得慈祥,她轻柔地为白启轩擦去额角的薄汗,不言不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像是要把儿子的每一次蹙眉,每一次忍耐都刻在眸中一般。
张管家不愿打扰这母子最后的时刻,转身出了屋子。
“叔叔,老爷回来了!”连生已然收拾妥当,柔顺地站在屋前待命。
张管家沉吟少许,又回屋通报了夫人,才领着连生前往院外迎接。
“老爷,您回来了。少爷和夫人都在里屋等您呢。”只见一魁梧男子,一身黑衫,匆匆而来。张管家连忙躬身作揖,恐唐突了白老爷。
“嗯,这段时日你做得很好,随我进去看看吧。”男子气势威严,手臂黝黑,无数刀疤清晰可见,更添其凛冽。
张管家对连生使了个眼色,转身随白老爷进了春熙阁。
男子先是拥抱了多日未见的妻子,后便缓步床前,看着半梦半醒的儿子,眼中尽是痛惜。
“轩儿的‘病’,如何了?”白老爷伸手抚了抚儿子凹陷的脸庞,扫向隆腹的目光略带寒意。
“精神倒是好了许多,但每日清晨的疼痛…唔,仍在加剧。”美妇有些哽咽“今日,便将他送往胡老的寨子吧。”
白老爷轻抚的手猛的一顿“胡老啊…现如今,也只有他能暂时护得我儿周全了。待这孩子一出生,咱们再找个时机将轩儿接回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白老爷看向管家。
“回禀老爷,都按夫人的吩咐备好了,那些个孩子都是家养奴,身家清白,底子也是万中挑一的,就是对上那天家暗卫,也可以命搏来少爷安全逃离的时间。”
“如此便好!”白老爷再次低头,想象白启轩幼时圆润的讨喜模样,轻笑着捏了捏其青白的脸颊,终于像决定了什么似的,叹息道“如此便好…准备…大少爷的丧礼罢!”
白家顿时悲乐四起,而昏迷中的白启轩,也被安置在了马车上,顺着白老爷来时的小道,向不知名的远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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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白启轩只觉一阵颠簸,浑身酸痛难忍,不自觉地一把拉住身边人“几时了?”
连生见他醒了,忙将水奉上“少爷,自我们出发至此,已经两个时辰有余,现在已是黄昏将近了。”
话毕,白启轩一愣,自语道“原来我竟是已经‘病逝’了吗?”
连生知他心绪难平,特意为他端来糕点,试图分散其心力“少爷,您从早晨起就未曾进食,这样对…嗯,对小少爷不好,您不如吃些点心先垫垫,我们明日午时便能到胡家寨。”
白启轩恍若未闻,只麻木地拿起糕点,眼睛却是望向窗外。
连生亦未敢多言,顺从地执起绒毯,细致地不让白启轩被寒风所扰。
车队又行了一阵路,眼看着夕阳就要下山,一骑当先的清秀少年才从马背上翻身而下,恭敬地跪到了车前。
“属下白天,有事禀报。”
只听得车里沙哑道“请说。”
白天只着眼足下,未曾看马车一眼“天色渐晚,前方乃是崂山地界,野兽众多,夜行恐怕不易,属下建议在此处暂歇一晚,不知少爷意下如何?”
这一日之事太过突然,白启轩是觉身心皆疲,当下便允了白天。车队寻了个隐秘处安顿下来,撇开烟火容易暴露方位,众人只得就冷而食不谈,倒也还算舒适安逸,井井有条。
秋风狠烈,枝桠乱颤,昏睡了一天的白启轩此时倒是来了精神,连生见他未睡,亦撑着眼皮陪他闲聊,两人想起幼时种种,一时倒也没了睡意。
突然,一阵刀剑撞击声在车前炸裂开来,还未等两人反应,几把明晃晃的白刃刺破车壁,将车帐撕了个稀巴烂。两人顿时暴露在了冷风中。
只见周围火光四起,人影缭乱,到处都是惊马声与刀剑击打之声。只是车队训练有素的家奴与黑衣人混打在一处,竟于马车周围隔出一个无人地带,因得白启轩二人暂时安然。
可这安然毕竟不能长久,黑衣人的数量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而家奴却实在有限,连生眼看多待无益,瞅准空隙,一把拉住白启轩冲出重围,头也不回地向森林跑去。几个黑衣人也闻声而动,紧随他们身后追赶。
二人在漆黑的林中狂奔,眼看着黑衣人将要逼近,连生却放开了白启轩的手。
“少爷,你先走吧!”连生眼神坚毅,背对着白启轩说道。
“你我一同出来的,便要一同回去!”白启轩知道此时不该如此固执,但十五年的相处,早已让他将眼前之人看作了手足兄弟,“你同我一起,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他上前拉住连生颤抖的手。
“别傻了少爷!唔…你知道你有多累赘吗?我们分开走,我活着的可能才会更大,你别说了,快滚吧!别让我在看见你!”连生低着头捡石子儿,不再理会白启轩。
白启轩到了句“多谢,来日再见!”便不再多言,匆匆向山上跑去。他知道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能做的只有逃走,他也知道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连生,相信自己能见到他活着回来的一天。
越到山上,树木越稀,风的凄号仿佛近在耳畔。白启轩听见身后依稀有脚步声,慌乱之中脚边一滑,掉入了被杂草隐没的一个深窟……
“如何?”
“方才我确是见他掉落此处,怎地一片平整?”
“可是顺坡滚到了别处?回去让兄弟们过来四处找找!”
随着脚步声的远离,白启轩悬着的一颗心顿时回到了原处,虽然奇怪为何黑衣人没有发现洞窟,但经历生死后,内心更多的是庆幸。
“多少年未有活人来过了?吾上次得见,还是百年前!”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吓得白启轩一个激灵。
“呵呵,别怕,方才可是吾救了汝!”方才还是老妪的暗哑,现在却变成了幼童之声。
“在下也是不得已才到了此处,若是惊扰了前辈,还望海涵。”白启轩迅速整理心神,想等着对方一放松警惕,便从洞口逃出去,谁知方才还安分的肚子,突然一阵剧痛难忍“啊!唔!”
“汝…汝为男子,竟然有孕在身!”那声音中透着惊诧,旋即,从黑暗中走出一红衣青年。
白发,赤足,脸该是美的,却不知怎的,看不真切,头上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身后……还拖着九条白尾。
“九尾妖狐!”白启轩心里一惊,但却已疼痛难言。
那妖狐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挣扎,半晌,走上前去,只是将手放在了他腹间,那锥心的疼痛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止住了。
“呵,这孩子,活不长了。”狐妖薄唇轻启,不顾白启轩的惊诧,顾自说道“汝…想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