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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故事会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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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明手快,笑嘻嘻地从桌上把那坛桂花酿抱来放墙角。
小书童戳我脊梁骨:“护食!”
俺反唇相讥:“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说葡萄是酸的!”
田哥哥骂:“有没有个郡主样,跟书童都能拌嘴”
我嘀咕:“美酒面前,众生平等”
哑叔咧开嘴直乐,我知道他是疼我的,所以给我送来桂花酒,就冲着这片心都不能便宜了旁人。
田哥哥陪赵大人座,兰昔在一侧斟酒伺候。我与兰昔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一个肆意胡闹,一个恪守本分。除非我眼睛瞎了,我看不出她芳心暗许田恬,有时候糊涂是好的,不糊涂装糊涂也是好的。
余下的人玩兴未减。
我发明了一个新玩法,把烟花摆成一圈,从五个方向参差点燃,制造不同的视觉效果。带来的那捆爆竹眼看就用尽,我把剩下的几根分给小孝他们,吩咐春雷准备准备该回去了。
上辈子有人用电脑测命的方法,说我五行忌火,所以二十岁以后就没有穿过红色的衣服。这辈子生日与上辈子相同,自动沿袭了这一习性。
当有一抹红高粱似的东西出现在我视线范围内,只觉右眼皮跳个不停。
下人们挨个儿给武王爷家的八郡主请安。你说这个八郡主,马背上穿红——潇洒,朝堂上穿红——喜庆,大半夜的也穿一身红,为啥我后背直冒凉气,放下视觉疲劳不说,她小名不会唤作小倩吧。
我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她抢先:“又是你!爹与哥哥们先前就把你夸上天,这晚上放着好好的觉不睡,瞎折腾的还是你,你比别人多一个脑袋还是怎得,不要欺人太甚!”
我招她惹她了?我不是黄蓉,我没有武功,我更没有靖哥哥护我,还是一走了之为妙。我加快了脚步,让春雷抱上那坛子酒,江湖暗号都用上,风紧,扯呼!
她见我只顾和丫环说话,又羞又恼,本来只衣服红,如今脸都红了。提高了嗓音:“你!你给我站住,让你回话呢!”
越喊我越走得快,听得脑后恶风不善,我本能地往边上一偏,后肩结结实实挨了一掌,出掌的人虽未用全力,但打在我这小身板上也是摇三摇,晃三晃,骨头在里面亲密接触,冷汗都下来了。
田哥哥与兰昔踉跄地跑来看我伤着没有,哑叔恶狠狠地盯着慕容双。我艰难地转过身子,用另一只手扶着边上的人才站稳,半个身子都麻了。笑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一字一顿:“八郡主,什么时候来的,有何指教?”
“你装疯卖傻!”她跺脚!
我道:“什么你啊我啊,我难道就没个名儿,没有名字,辈分总还在的,没有辈分,称一声姐姐换回声妹妹总值的”
“你!你!还想逞口舌之快”杏眼圆睁,竟要再动手。
我刚憋着的一口气,终究支持不了多久,壮烈地倒下。据后人说,狼牙山五壮士可能也就这气势,当然这都是后话。
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痛苦地喊着“带我回家!”“爸爸妈妈!” “我想回家!”这类的话。
太医来过,我是知道。给的药奇奇怪怪,敷在伤口上,也不见镇痛的作用,肩上火辣辣地疼,肿得老高。迷糊住,又被疼醒,周而复始,浑身是汗。后来耗干了气力,才勉强睡下。
醒过来的时候日头都偏西了,年夜饭怕是也快开席了。
春雷与兰昔拗不过我,给我打水洗澡,伤口不能碰,只把身上的汗味洗去,我说要更衣出去。
她们说“圣上恩准不必去”
“这怎么能行,我娘的女儿不是豆腐渣做的,被人一碰就躲被子里哭鼻子,这不是给江湖儿女丢脸么。” 我一脸正气。
外头有人通报:少王到,厚实的门帘挑起,兄长带着一身的雪末子大踏步跨进门来。边走边骂:“你算哪门子江湖儿女!”
可算是见到亲人了,我红了一双眼,大哥只嘱咐我安心修养,便又急匆匆离去。
这年三十平常人家都忙翻天,何况帝王家。
掌灯之后,春雷去端饭菜,兰昔独自在桌边坐。我拉下帷帐,一个人蜷缩在墙角,流泪,把自己训练得像一只骆驼,连哭泣的权利都丧失殆尽,防备别人的时候也深深伤害自己。
有一只小脑袋从床沿边探出,忧心忡忡地说“七姐!你哭啦?”
我忙用几万人次实践过的谎言来答对“没有,虫子进了眼!”
慕容孝小同志一点儿都不怀疑“那你可大好了?”
我说“当然啦,我有少林金钟罩护身”
他拍打着褥子:“你骗人啦,金钟罩只有男儿可以练,家里的护院师傅说的!”
我死鸭子嘴“那是他孤陋寡闻!只要有菊花宝典,女子也能练金钟罩!”
他很崇拜地望着我。
兰昔走过来白我一眼:“别乱动!才好一些”
我向小孝吐舌头。
小孝央求:“七姐,你可有故事?”
我说“还没到睡觉的点,你听什么故事?”
他说要能感天动地的。
我说感天动地却不能,感动人的倒有几个小片段。
“我上辈子的祖母——”
“七姐,孰人能知前世?”
我瞪他,他闭上嘴。
“我上辈子的祖母,是一个不识字的平常女人,王氏,名阿娥。卜卦先生说她寿不过六十,她老人家却活过了八十。”
小孝道:“七十古来稀,何况耄耋”
我点头。
“我祖母做过一件事情,传颂了三世。”
“什么事情?”他很投入。
“有三年连着大旱,颗粒无收,受灾的耕民只靠挖草根啃树皮度日,更有甚者以泥土果腹。城里的日子好过些,四方周济勉强有一口粥,一些吃食。我祖母上有公婆下有五个不大点的孩儿,日子过得有一顿没一顿。乞丐行讨到门口,祖母每每不忍,把她碗里的那口饭,一股脑扣在乞丐的盆里!”
我顺手掸掉他领口上灰尘,轻声言语:“施舍一口,本没什么可夸耀的,锦衣玉食的时候,与人为善固然是好。生死存亡的当下也能不忘根本,才叫人肃然起敬,传为美谈。”
“嗯。。。。。。七姐你等着”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兰昔走过来帮我掖被子:“想不到你也会编这些。”
我苦笑,这哪是编的。
春雷端着两大食盒回来,我没有胃口,思乡心更重。
小孝又跑回来,这一次更急。大冬天一头的汗,我让春雷给拿了毛巾,也不管鼻子嘴,就给他一通擦。
他喘着粗气说:“七姐!再说一个,这次要有男有女的故事”
我没好气:“大年三十,你又要感天动地,又要有男有女,说!搞什么鬼?”
他讪讪道:“我们比讲故事呢,我不能输给对门的十二”
对门的十二,指的是武王爷的小郡主吧。
我也来了斗志,“好!咱不输给她!”
春雷笑:“七郡主真能搅和”
兰昔与她一唱一和:“可不是,娃儿们耍玩而已”
我说:“人生如游戏,游戏如人生,要力争上游。”
小同志等不及:“到底有没有?”
“有!有!还要那感天动地的么?”
他说是。
我把悲恋湖的故事改编了一下给他讲。
“ 悲恋湖是一个清澈美丽的地方,因为曾有一对互相爱慕的男女在湖上自尽,一到日落的时分,湖水就会被夕阳染成红色,所以村里的人把这个湖叫做悲恋湖。据说这个山谷有武功秘籍,七位大侠各怀鬼胎来到这个山谷中,起初他们互不认识,后来他们中的有些人莫名其妙地死去。”
小同志倒吸一口冷气。
“机缘巧合他们发现,七人的相似之处,他们名字里都是一个“亭”字。偏这几位大侠都不识水性,谷口的铁锁桥也断了,困在谷中。唯有合力抵抗暗袭,在一阵厮杀之后,凶手终于露出水面,是一个叫袁野的男子。想知道那人为何置人于死地么?”
“为何?”
“大侠们都参加过十年前的一次武林大会,那次大会在水月山庄举行,备舟前往,浩浩荡荡几千人。可天有不测风云,舟船行驶到大江中,遇上疾风骤雨,小舟都翻了,只留几艘大船,残破不堪,小舟上的人也不都识水性,所以拼命向大船呼救。再大的船也容不下那许多人,有些只能见死不救。有一女子往水月山庄投亲,恰巧也落水,大侠们只顾自己,只说船满,不肯再搭救于她,有一人硬生生把她的手从船沿上掰开。可怜她死之前,咬破手指,在胸口写上一个亭字。”
“她与她兄长两情相悦,兄长袁野从水中打捞起她的尸首,只见淡淡的一个亭字,便竭尽所能寻访当日所有名字中含此字的人,加以杀害。末了自己也不能善终。”
“日复一日,悲恋湖都会泛出血红色,这么多年,复仇的人又得到了什么”我喃喃地加了一句。
兰昔道:“大过年的,怎可教十少爷说生说死”
我说:“早点知道也是好的”
慕容孝复去。
我洗漱完了想早点休息,只听得外面有人传口谕:“圣上宣文王府七郡主见驾!”
我暗中叫苦,怕又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