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桃里溪

18、父女

　　第十八章父女

　　龙玫是将将赶上天擦黑之前到的营地。也就是她大小姐的身份，要是换了别人，20军棍打底，其他另算。
　　龙啸吟在院子中间来回踱步，脸色黑沉，眉头纠结，面似恶鬼，虬髯旁斜。旁边人随时候命却悄无声息。傍晚昏暗间听到马靴踏在石板路上的“嗒嗒”声，由远及近。还未到门口，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飞进来，扑到龙啸吟怀里。
　　昏暗中，来人头上的红宝石头面依旧光彩熠熠。
　　“爹，我回来了！”这一声叫，直把龙啸吟从地狱叫到人间。
　　“宝儿！”
　　龙啸吟接住宝贝闺女顺势大大的转了几个圈才放在地上，咧着嘴训道，“你这死孩子，这么晚了才回来，也不看看时候！”话虽是训斥，却有无限柔情。
　　“爹~~~”龙玫摇起她爹的胳臂不带含糊的。软糯糯一声爹，叫得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心化都成水了。父女二人手搀手迈步进屋。

　　丫鬟接过龙玫斗篷退出，父女二人坐定，龙啸吟还是要把话说完，“宝儿啊，你现在一年大似一年，别总到外面乱闯。兵荒马乱的，你一个人在外面遇到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爹，我知道了。这不是进城看看泉冽吗。我没乱走。不信你问池鸣，他肯定不会撒谎的。”每日里听着爹唠叨，龙玫耳朵里都磨出膙子了。这些本该娘跟女儿说的，龙啸吟一直未娶，就这么又要忙着军务，又要当爹当妈。龙玫在心里爹就是她的天。
　　“那是，你有他一半听话我也放心。”
　　“我有他一半听话你不嫌我傻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饿了没，快看看，都是你爱吃的。”
　　“哎呀，还是我爹最好了！我早都饿了，就等着一口了。”看着自己爹等了那么久，怎么能不捧个场呢。
　　世上的父母最幸福的瞬间，就是看着孩子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龙啸吟也不能免俗。若是此刻战场上的仇敌见到，恐怕会吓到——那个怒目金刚原来还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龙玫吃完，真珠进来伺候漱口。
　　“说说，今天出去都遇到什么事了。泉冽那小子自己在城里怎么样？”
　　帕子擦过嘴，龙玫说道，“能怎么样，你还想着人家哭天抹泪的啊。”端起茶品一口，“爹！你这是打哪儿来的啊，真难喝！”
　　“不爱喝赶紧放下，我还舍不得呢。来，那丫头，赶紧给你家小姐重新上茶。别委屈了她。”一天没见到闺女，见到就撩闲。
　　“他怎么样，跟你抱怨什么没？”
　　“没有。真抱怨也不能跟我抱怨啊。我看他没气馁没骄矜，还是那个样子。按部就班，没有慌乱。”龙玫接过重新上的茶喝。

　　龙啸吟抚须想，“你觉着泉冽这人怎么样？”
　　听这话头，龙玫放下茶碗，“这话怎么问我啊。你们军务大事可别问我。”
　　“无关公事，只是他这个人，你有什么看法。”
　　见爹这么问，龙玫斟酌道，“他这个人吧，书读的不似很多，但道理都通。比那些学富五车的榆木脑袋强多了。遇事临危不乱。那年有人趁你不在家突袭营地，刚好他在中帐，不就是他组织抗敌吗。虽没有什么大功，但是亦无大过。那年好像是他刚来第二年吧？我记得中帐后面的营盘不就损失惨重吗。
　　其他的嘛，他为人亲切稳重，做事成熟可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但如果是敌人，那就要格外小心。怎么？他有外心？”
　　龙啸吟一边听着女儿叙说，一边思考着什么。“没有。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在我们这做的好好的，有什么理由要有外心。”
　　“你都这么说了，那为什么还把他赶出去啊？”龙玫一直对这件事有所疑问。但因牵涉军务，她又从来不插手，所以不好过问。今日见他爹这么说，趁机弄个明白。
　　龙啸吟疑惑，“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他走了？”
　　“你没赶他，怎么在城里落脚了？”
　　龙啸吟故作神秘地笑笑，“丫头，有时候，贬，不一定就是放弃，升，不一定就是重用。这个你得学着点。”
　　“哼，我学它干嘛，一提这个我就头疼。”

　　龙啸吟太知道他这闺女的脾性了。日后的打算，孩子可以不想着，做父母的却不能不细细打算。尤其龙啸吟这个位置，牵扯太多。这个掌上明珠若是不安排妥当了，日后权力纷争，足以把她撕碎了吞得渣都不剩。
　　龙啸吟找回话题，“你这大小姐轻易不夸人，怎么夸起泉冽来，一句一句赶着趟就出来了？你喜欢他？”
　　“没有！我跟他只是熟络而已，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龙玫赶紧否认。可落在她爹眼里，却是小女儿的羞涩。
　　龙啸吟皱眉沉吟道，“现在各处硝烟四起局势混乱，将来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我这做爹的不能不为你日后打算。我们龙啸军目前也是一方势力。趁着得势，给你找个如意郎君，日后我不在了，也有人照顾你。”
　　“爹！”跟所有爱父母的子女一样，龙玫最不愿她爹说起这种话。

　　“你觉得泉冽怎么样？这些年我看着他，为人不错，有担当，有头脑，有本事。跟他在一起，就算局势怎么乱，你也能安稳度日……”龙啸吟说出自己想了很久的打算。
　　“爹，我不嫁。他人是好，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这要真嫁过去，不是棒打鸳鸯吗？那时候他还能真心对我？而且我跟他真是兄妹情谊。就冲着这份情谊，日后他也不可能看我落难袖手旁观。爹，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我能不操心吗。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求婚了。越早把你嫁个可靠有能力的，我越是放心。”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何况龙啸吟又是爹又当妈。

　　“爹，你说的是那个商战？！那个老色胚，我才不嫁！”一提这事就来气，龙玫撅起嘴扭过头不理他爹。
　　“不嫁！你想嫁我都不会让你嫁！”龙啸吟坚决说道。
　　龙玫猛回头，问道，“那你还答应那小子？”她对早上听来的消息一直耿耿于怀，这会提起简直是戳她的肺管子。
　　“怎么，被你听见了？”龙啸吟一想自己之前对外面卫兵撂下话，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得阻挡大小姐。她要想听，还真能听着。
　　“你啊，要是决定接我这班，我就跟你说说。要是不然……”
　　一提这事，龙玫立马抢话，“好了，我不问了，我有自知之明。”
　　“你这丫头！”龙啸吟笑骂道。

　　“对了，今天临出城的时候有人骑马横冲直闯，一个老人家被撞到在地。我看到就顺手帮了一把。爹，你不是教我，‘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吗。然后我让真珠给了他几个大钱，买药。”话说到这，印证了泉冽说的，自己真的不会嫁给那个商战，龙玫识趣地马上转换话题。要是再继续下去，必然说到接手的事情上。
　　我可不想跳这个坑，龙玫暗想。

　　“你不怕被讹到吗？兵荒马乱的年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问是这么问，龙啸吟却对自己女儿心里十分有底。
　　“爹，你闺女我可是长了眼睛的，可没有意气用事。而且池鸣也说了，那老人家撑地的手已经断了——我是先让池鸣确认一下才下车的。他功夫那么厉害，各种外伤也是常见。这个是瞒不过他的眼睛的。”说着说着，龙玫突然想到什么，“还有呢，以后可不能说我不食人间烟火了。今儿我见到一个真正不食人间烟火的。
　　我这面正等池鸣的什么结果呢，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人就要给人家银子，还是五两一锭的纹银。”龙玫捂嘴笑，“给人家银钱，本是为了帮一把的。爹，你说，他这给了那些银子，人家还要自己掏腰包兑换。这到底是帮人啊，还是给人找麻烦啊。
　　而且还那么多。他这一给，不要紧。估计明天就会有大批的人在城门洞前故意撞车了——这钱也来的太快了。专有一群人沽名钓誉，假意施舍，实则就是为了自己私欲，根本不管需要的人方便不方便，能用不能用。最讨厌这些人了！”

　　……
　　在自己爹面前，龙玫向来没有遮拦，想什么就说什么。而无论龙玫说什么，他爹龙啸吟都笑吟吟在旁边看着。
　　哎呀，这闺女怎么这么好！
　　真是太好了！
　　真好啊，这是我闺女！

　　这几句话在他心里永远无限循环中。
　　“行了，不早了，早点睡吧。女孩子多睡点觉，省着长皱纹。”时间不早了，龙啸吟催促道。
　　“爹，我才多大啊，就老跟我说长皱纹的话。烦银！”他们父女一直都是没大没小的。龙玫还动不动就做出个小孩子样儿，跟她爹撒娇。这‘烦银’就是其中之一。他爹总是笑呵呵接了，并不在意，反倒是乐在其中。

　　闺女走后，龙啸吟一个人翻出酒壶自斟自饮。
　　“巧丽啊，你看，宝儿都长这么大了，都到了要说人家的时候了。”
　　伸手拿起酒壶斟一盅酒。
　　“巧丽啊，你走的时候她才那丁点儿大，皱巴巴的，捧在我手里都都嫌小。到如今，都长成大姑娘啦。你是没看到啊，那一身红，俏生生的小模样，跟你当年一样一样的！”
　　“嗞，啊。”龙啸吟饮一盅，再斟。
　　“每次看到她在我眼前晃，就好像你又站在我面前了。我总想着，你要是还在，多好。母女两个站一起，跟姐妹俩似的。我会买尽天下好料子，全裹到你们身上。”
　　“嗞”再饮一盅。
　　“好男人就是，看着老婆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心里那美的，就别提多高兴了。我就是这样！嘿嘿。”
　　“巧丽，我好怕啊。当年你就在这个年纪被送进宫的。当时我要是没有投身行伍，是不是就可以跟你一起走天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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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想到龙玫的婚事，龙啸吟晚上都会这样醉一宿。没有酒菜，就着心里层层叠叠想说的话，一杯一杯灌下去。然后沉沉睡去。幸运时会做个梦，梦到年少时光，梦到曾经那最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