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江南》柘漾

18、意外

　　直至下半夜，姜儿才收拾好了回了自己的屋子，然而毫无意外的南子胤又出现在她的屋子里，真的是做到了阴魂不散。
　　南子胤神出鬼没的次数多了，姜儿也不觉着奇怪了，她现在觉着就算是石头缝里他都能蹦出来然后下她一跳。南子胤笑嘻嘻的看着她道：“我的小姜姜，两个月不见，有没有想我？”
　　虽然说他总是这么和她嬉闹，日子长了姜儿还是觉着她们俩这样的见面方式有些别扭，就像是在——偷情，虽然两人着实是一清二白。
　　见她不说话，南子胤故作惋惜状：“你没见到爷战场上的英姿，真是遗憾！”
　　姜儿见他玩心又起，便假意奉承了几句，惹得南子胤又是一阵吹嘘。待玩闹过了，南子胤又从怀里掏出了些稀奇玩意儿道：“这是今日在这临城买的些小东西，总觉着你会喜欢。”
　　姜儿看着他如数珍宝，便想起在越城还为他做了件衣裳。当姜儿把那件宝蓝色的冬衣呈在南子胤面前时，南子胤又故作一副感动至极要哭泣的样子，不知廉耻的蹭着姜儿的肩头。一个大男人如小鸟依人般，姜儿嫌弃道：“我见你喜宝蓝色，便给你作了这一身。”
　　“那我明日就穿这身。”南子胤恢复正常，“你知道吗姜儿，小时候每年子碌都有母后给他亲手缝制的衣裳，他的喜好和他的习惯母后都知晓的清清楚楚。可我的母妃却在冷宫疯癫着，不知为何父皇也不喜欢我，兄弟们也看不起我。那时候年少什么都不懂，因为没人在意，便每日都像个野孩子一样，玩遍了每个地方，只觉着每日都很开心，只是很寂寞罢了。”
　　“那怎么现在偏封了你为太子呢？”
　　“我也不知父皇怎样想的，只记得大哥不知何故去世后父皇便偏爱于我了。我以为父皇会将皇位传给六弟，因为父皇从小就喜欢子碌。其实我也很喜欢子碌，小时候只有子碌和络瑶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喊着我皇兄。”
　　原来他也如此可怜，只不过相比起姜儿和南千释，他让自己活的更开心。南子胤那种痞痞的带着邪气的笑容，丝毫看不到他生活的阴霾角落，就像暖阳，温绵而流畅。
　　南子胤给姜儿讲着战争的细节，当然多半是吹捧自己的骁勇无敌，姜儿也乐此不疲，仔细的听着他夸张的描述。
　　已是南商十八年了，过去这一年是姜儿人生的转点，无形之中让她身处在一个她从未想过的世界，遇到了她从未想过会遇见的事，爱上了她从未想过会爱上的人。
　　那个比太阳还耀眼的男子，是不是注定要穷尽一生去仰望？
　　第二日姜儿一醒就发现整个府第都空了，只有几个下等小兵在门口等处守着，姜儿打听过才知道一早南千释和子胤就去了附近练兵，说是军心不能散，即使现在没继续行军也不能有任何松懈。
　　姜儿把那件要送给青未的衣裳收了尾，便去了南千释的屋子打扫。
　　她正要出门倒掉已冷掉了的隔夜茶，撇到桌上一张方方正正的纸上赫然写着隽秀的蝇头小楷“我心系君，且待君归。莲儿”，然后她便明了了为何昨夜南千释那样开心。
　　我心系君，且待君归。
　　姜儿能体会到个中的思念情怀，正如她在越城日夜牵挂时的心心念念。只是收到秦心莲的信他便开心的不似寻常，而她姜儿的思念便像墙角的阴影，是见不得光的。她不想被人说是不知天高地厚，做人总得有点儿廉耻，更何况，就这样呆在他身边也是极好的。
　　那封信灌注了她款款深情，不远千里送至他身边，难怪他昨日竟是那样开心。
　　姜儿无奈笑笑，却不料手中茶水溅了出来，转瞬便晕湿了那清秀的字迹，化开一片乌云来。恐怕待南千释看到被她弄脏的信时脸色不会比乌云好看，姜儿惴惴地想着。
　　姜儿满面愁容的盯着那封信，愣愣的不知所措。
　　犹豫了许久，姜儿取了她给南千释做的那件墨色长袍，他走时真的穿走了那件月白色新衣，他没有嫌弃她。
　　趁着字迹还有个大概轮廓，姜儿在那件墨色长袍的袖边绣上了那十个字。她不会写字，只是认得几个字，不过让她把字绣出来，字有多美她就能绣多美。
　　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弥补了，纸墨太脆弱，她就用针密密的把秦心莲的思念缝入他的衣衫。
　　南千释回来时姜儿正跪在桌前垂着头，她面色灰败地磕了头道：“奴婢不小心将茶水洒在您桌上的信上，请王爷治罪。”
　　看着她任人宰割的怯弱，南千释原本浮起的怒气顿时消了几分，那是他的莲儿不远千里送来的信，竟然被她一个失手给毁了。
　　青未见南千释脸色阴沉，似是压抑着火气的样子，“话带到就好，王爷，您说是不是？”
　　听见青未的袒护他并没有心情好转，只不过他的话也在理，一封信而已，他收到了莲儿的情谊就好，总不能将信整日带在身边，时不时对着莲儿的笔迹伤感离愁吧。他堂堂亲王，可不是风情万种的伤情女子。
　　南千释摆摆手示意姜儿起身，“罢了。”
　　姜儿不解的看着南千释，没有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如此平静，她倒有些不适应。既然此事已了，她就没有将那件墨衣拿出来煞风景，免得再勾起他的怒意。
　　一连几日都只是在练兵，没有要继续前攻的意思。偶尔南子胤还是会半夜来找姜儿，可姜儿还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浓浓的倦意，许是练兵太累了，如此活泼的他也不能一直这样有活力。
　　边塞偏寒，已是一月中旬风雪还肆虐着，一点儿转暖的征兆都没有。
　　半月下来将士们刀剑都磨好了只剩南千释下令上阵了，而他仍是不急不慢的变着法儿训练他们，崇军还好，自家王爷的命令是不容置喙的，然南子胤那边却有些按捺不住。
　　南千释瞥了一眼无精打采地坐在他房里的南子胤，道：“接下来就是乌原了，又逢天气恶劣，没有充足的准备不能轻举妄动。”
　　临城好打，山势回环，加上北蒙刚攻下不久，部署不周。然而乌原就得另当别论了，那是他们不擅长的草原地形，南国的军队几乎没怎么在空旷草原作战过，无论是防守还是进攻都还没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北蒙人却常在草原出没，再加上他们早就攻占了乌原，根深蒂固之势，恐怕是难连根拔起了。
　　虽然南子胤也明事理，可还是有些急躁，看着皇叔的淡然，他问道：“皇叔，拿下乌原得多久？”
　　“若是顺利，半年即可。”如若不顺利……快到一月末了，找往常来说，寒毒是要发作了，最起码他要等到过了一月才能动身。
　　屋内炭火烧的声响干脆而诡秘，屋外的风刮的更恣意了。
　　又是半月，南千释的寒毒仍是没有发作，而队伍却一天天锋利，士气盈长，他也开始有些着急了。
　　罢了，既然不知寒毒何时会发，那就索性当它不存在，没了顾虑，自然会快活些。
　　挺进乌原那日正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他们硬是在边防甚紧之处开了个缺口，狠狠的戳了进入，出其不意，生生地将战线向前推了几十里。
　　战争持续了十日，待北蒙退了几十里他们才安下战营，开始休憩和处理伤员。
　　他们的伤亡虽不似北蒙那样惨重，可毕竟也代价巨大，只能暂时在扎营休养生息。
　　姜儿在他们安顿下之后赶至乌原，她心想南千释可真是知己知彼，临走时跟她说了十日后再来乌原寻他们，果然只用了十日就破了敌军的防线。
　　这里条件不比临城，姜儿不喜欢那种日夜不知他安危提心吊胆的日子，即使这次南千释没有吩咐她同行，她也是想跟着来的。
　　姜儿照旧是和南千释同处一帐，就像行军那时一样。
　　南千释的话更少了，每日只是盯着这个草原的地图细细研究，姜儿便一直侍奉左右。
　　偶尔会有些北蒙的刺客来营地，不过每次都是铩羽而归。第一仗冲的有些猛，接下来便有些吃力。虽说在乌原想战胜不容易，可他们也还是一点一点收复着失地，从冬末到夏初，四个月就已和北蒙平分了整个乌原。
　　伤员也是一批一批的塞满了好几个营帐，还好他们叔侄两个虽然小伤不断，可也没有大碍。
　　每次南千释带着伤回帐，姜儿就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大大小小的伤口，有时会触目惊心，可她总是沉着冷静地处理着伤口，有时弄疼了他，就像是剜着她心头的肉。
　　四个月了，寒毒依旧没有发作，在等下去距上次发作就有一年之久了。就像是身体里沉睡着一只不知何时会醒来的猛兽，指不定哪天会暴怒着将他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