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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少女与白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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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国都城城南的相爷府一个开满梅树的别院内,少女的欢笑声如银铃一般清爽而明亮。
“小白,小白…哈哈哈哈…别闹啦…好痒…”
紫晴双手向前伸展把一只有九条尾巴周身雪白的小狐狸拉离了身子凌空举在胸前,阻止他俏皮的用小舌头舔自己脸上渐渐融化的雪水。
“啊呀,小姐!您怎么又跑出来了。”丫鬟春环手里端着一个冒着白色热气的水盆慌慌张张地从院外跑了过来。
一听到有人来了,紫晴忙吐了吐舌头收敛了动作。小白狐也配合的跳到了她的肩膀上用尾巴包住她的脖颈为她取暖。
“小姐,王大夫都说了您必须多在床上休养,外面大风大雪的,就您这身子骨是极易感染风寒的。”她急匆匆把面盆放在里屋的台子上,然后拿了件锦煅棉披肩一边慌慌张张的跑出来搭上了她小主子紫晴的肩,一边催促着她赶紧回屋内去。施了隐身术的灵狐是凡人看不到的,所以小狐狸很调皮的从紫晴怀中攀爬上了她的头,偷偷用尾巴扫了下春环的鼻子。
“阿嚏!啊……阿嚏!”春环迷惑的搓着痒痒的鼻子忍不住连续的打喷嚏。
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小狐狸饶有兴趣的眯着眼笑。突觉得一个失衡被紫晴皱着眉把他捉了下来,纤细的手指敲打着他小小的脑袋,细声责备道“怎么可以这般顽皮。”虽行为是在责罚可眼神里却满是宠溺。小狐狸也自然没当回事,抖擞下脑袋窝成个团团伏在她大腿上继续为她暖腿,自己也乐得这般舒适。
紫晴是刘丞相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之时婴儿胸口一瞬之间金光乍现“紫晴”二字。不过据当时在场的产婆回忆那奇景不过只是一瞬之事,到底出现的二字是“紫晴”还是“紫清”亦或者是“紫青”也并没有人看的真切。只因那日正值阳春三月,早先一连下了整月的小雨才将将放晴。满城一片碧色当头春花似锦,顾选了刘紫晴为名。
当时大街小巷谁人都知道刘成相家夫人阮氏产了一神女,胸口有金色神印,相爷夫人面上好不光彩。皇上更是认为此乃喜兆,对这新生女打赏了多次。
可惜紫晴从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十岁那年起更是已渐渐苍白了头发。由于并未再展现过任何神迹,人们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个所谓的神女。
丞相和夫人阮氏寻遍天下名医来给紫晴瞧病,但大多大夫都是无计可施。医了几年下来不过是浪费些银子与心力罢了。残酷的现实明摆在眼前,丞相夫妇也就渐渐放弃了。
随后两年虽然不甘,但恩爱的夫妇却再无所出。刘丞相最终还是迎娶了一位娇媚的侧室王氏。起初丞相十分顾忌爱妻的感受,少有休息在侧室那里。但自那新娶的王氏不出一年便顺利产下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公子后,欢喜的老爷便也就开始常住侧室的西房了。
当真是母以子为贵,即使原先阮氏受尽刘相宠爱万千,但毕竟男人多喜新厌旧。王氏貌美年轻不说又为刘家添一公子延续了香火,她又哪里能挣得过,不过空留了相府夫人的称号罢了。一日日过去眼看着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美满幸福的样子,这个女人也终于精神崩溃。她开始整日与酒为伴变得疯疯癫癫,也从此再也没有去探访过自己的女儿,即使紫晴前去请安母亲也会以身体不适而把她拒在门外。
就算她觉得命运过去总是与她作对,但好在还是给了她一个生命中少有的惊喜。那便是因贪吃被捕鼠器夹伤了尾巴的那只九尾小狐狸。想起那日初见,梅花树下的那团毛茸茸的雪球是那样可爱又美丽。他一脸警惕与不信任的爪伤了伸手来抱他的自己飞快的跑掉了。
有的是无聊时间的紫晴难得有了件事可做,她每天换着花样端着各种美食满院子的寻他,引诱他。馋嘴的小狐狸许是终经不住丞相府里厨子的精湛手艺,无奈拜倒在了她的糕点盘子下。从此也就在她院里的梅树下面安了家。紫晴把自己的糕点分给狐狸吃,与他说心事,人也变得活泼了起来,日子倒也不再无聊了。
当然紫晴也知道这不是只普通的小狐狸,狐狸只有一条尾巴是就算从来没有踏出丞相府一步的她也明白的。更何况在这个家里除了她根本谁也看不见这只小狐狸。她猜想他应该就是二娘院里的吴婶说得狐妖吧,吴婶说她们村有个书生被狐妖迷了心智,神魂颠倒的过了些日子,最终被吸光了精血而死。初听得这件事她怕的晚上都睡不着觉,但见到了小白后她好像是终于明白了书生的感受一般。她不再害怕甚至觉得如果是小白想要吸自己的血,那便给他是了,他要什么只要她有的她都愿意给。
是否这就是被迷了心智?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书生也是如此幸福的便好了。
丫鬟春环看着小姐一边痴痴的沉思一边对着腿上空荡荡的地方不住的温柔爱抚,那的怪异行为真是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最近主子的行为着实是太过怪异了,常常小白,小白的的叫着名字与空无一人的方向对话谈笑。起初她道是主子经不住病痛的折磨与家庭的分裂而失心疯了。但每次自己靠近时,对方又遮遮掩掩的看起来像是在隐藏些什么,看似神志正常倒也不像是疯了。
虽不愿去那么想但自己的主子莫不是被什么妖魔迷了心智侵了体了吧?几次想向老爷夫人禀报,对方却都像躲瘟神一般不愿相见。无奈之下她找了城西头的一个道士弄了几个什么黄色的符纸贴在自己床头枕下再虔诚的对各大神明佛祖参拜一遍才敢安心睡觉。
她本来也是要贴在小姐的房间的,可是又怕惊动了妖怪…所以在心中默念菩萨保佑主子,小得实在无能保护不了主子,主子对不住啊云云的一番忏悔后就心安理得的把本想贴在紫晴房间的几道符纸也贴到了自己的房门和床底。
熟不知正当春环在屋内忙活着贴符纸的时候,门外院落的梅树上一个头顶一对白色狐狸耳朵的小男孩正蹲在树叉上透视着她在屋内贴符纸的动作,九条雪白的胖胖的尾巴在身后懒懒的晃动着。
“哼,就那几张破纸也想对付我!”小男孩不屑的折了支开的正好的梅花用食指与拇指捏着来回摆弄。然后面色消沉了下来“果然还是不应该和人类走的太近了。看吧,麻烦还是会一个接一个的来的。”他圈起双腿转身背靠树干抱着膝坐在了树的分枝上,缓缓把稚嫩漂亮的小脸往膝盖间又埋了埋。眼神却撇向了不远处那个窗内灯光已经微弱了的院落。片刻的沉思后他好像终于还是做了一个决定,瞬时幻化回狐身似一道白光射向了那院落里大大的但却孤单单的卧房。
紫晴揉揉困倦的眼看着那个吵醒自己的小团团在被子里往身边爬,“小白?”她喜悦的呢喃着一把将这个半夜里钻进自己被窝的可爱小东西搂在怀里。顺着他凉凉的柔软的毛温柔的道“外面很冷是吗?没关系你以后都可以和我一起睡,我来给你取暖。”说着又把他往怀里揉了揉。
耳边是她柔和的声音,鼻吸间是她身上淡淡的药味,周围包裹着她温暖的体温。他有一点犹豫了,就像那次看着她日日拿着各种糕点孤单单的站在院子里等他的时候一样。可是他不能再犹豫了,他已经做错了一次决定不能再错一次,这温暖的怀抱不是他该待的地方。他知道的,和人类搅和在一起的异类都没有好下场……于是他把头贴着她的脸舔了舔她柔软的唇然后静静的盯着她温和又困倦的笑容,她终是敌不过困意闭上了双眼,而他却舍不得闭眼。
冬日里和煦的阳光照在紫晴的脸上暖暖的,今天是个晴天,她心情很好的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要偷看看小狐狸可爱的睡脸。兴奋的低头往被窝里探去却发现被窝里、床榻上都是空空的,完全找不到小狐狸的身影。有点失望的想他可能已经早起来跑出去玩了吧。便起身穿上外衣往屋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春环拿些梅花糕来。“小白?”紫晴朝院子里轻声唤着,可除了风拂过梅树上雪落下的声音外许久也没有任何回应。她愣住了但沉着心又叫了两声,这两声叫的响亮了些。她安慰自己是他没有听到。但她心里明白他又怎么会听不到呢,以往她只要轻轻念叨一声他也是马上就来了的。果然依旧是看不到那小巧的身影后她开始慌了,一边满院子跑一边大声的呼唤着
“小白!小白!小……”
“小姐!”院外匆匆赶来的春环惊呼一声,拿着的梅花糕瞬间掉了一地,飞快的朝着倒在地上那惨白虚弱的人跑了过去。
雕花锦床边王大夫松开床上少女的手腕摇了摇头说“小姐是天冷体虚,又不知为何事急火攻心,需得好生调养时日,并无大碍。”
“多谢王医师,”刘丞相转身又对管家道,“随王医师去开药。”待大夫出门后他看了看床上依旧昏睡着的女儿叹了口气对春环说“既然小姐无大碍了,我就先……”话还没说完就见春环咯噔一下跪倒在地上掉下泪来。“这是干什么?”刘丞相语气间满是不耐,但当春环哽咽着将小姐近日好像被妖怪缠身的事说出口后他顿时一惊,斥责道:“你为何不早日禀报!要是这妖怪害一个不够又转而害了庆儿该当如何是好!”庆儿是王氏生的公子,今年也已5岁了。
而就在这时已经醒转过来的紫晴却并没有睁开眼而继续假寐,听着父亲的咆哮和春环的哭声渐远她才又睁开了眼。表情是那么的平静,平静的就像一个假装像人一样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却不会呼吸的瓷娃娃。接下来的几天春环被赶出了丞相府,紫晴的院落里换来了一个叫喜儿的新丫鬟,紫晴依旧每天拿着糕点在院子里发呆等待,只是这些天再没有细心的丫鬟来给她披衣,也没有可爱的白色小狐狸跑来分享她的美味糕点了。日子又回到过去的孱弱又寂寞,不同的是她变得比过去更沉默了,不说话也不笑了。丞相府里做了两天三夜的驱妖法式,请来的是全国最有名的得道高僧。各个院落里都埋了符纸和法器,看着那些在自己院里梅花树下挖坑埋东西的和尚和下人们,紫晴的手紧紧的攥了攥放着芙蓉糕的盘沿然后又放松了手,转身进了卧房的门。在关上房门的瞬间她的所有力气都好像被抽离了出去沿着门滑了下去瘫坐在地,一双大眼空洞无神。
“小白,你……不会再回来了吧。”几滴泪水应声滑落滴到了糕点上,渐渐的殷了进去。
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端着糕点满院子转了,因为她病的彻底下不了床了。新来的喜儿经常在院外与别的丫鬟抱怨她被派来伺候个病秧子。声音虽然不大,但紫晴也还是听到了,听到了也就听到吧她不会在意的,因为她知道这个丞相府里也再不会有人在意这些了。
日子总是不会因为你过得苦涩或快乐而停止,它只是让你感到漫长或短暂罢了。父母疼爱自己的日子是短暂的,小狐狸陪伴自己的日子也是短暂的。而紫晴日日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光却是这么漫长的继续着。看着窗外昼夜交替她却整日都在发呆,发呆到困了就闭上眼睡一会儿,睡醒了又继续发呆。有时病痛来了,她却不发一声默默硬抗着,一双苍白的手紧紧攥着胸口的睡袍,身体弓成一团不断抽搐,大颗大颗的冷汗和泪水一起直往下掉,她忍着胸口的闷痛咬着下唇直到人都昏过去。当再醒来时她却很失望。她不明白,她不是病得快死了吗?怎么却还死不了,要这样一次一次的折磨她。她闭上眼,思绪似离体般飘出了窗外,仿佛看到了那漫天雪花飘落,傲立雪中的梅花树,还有那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