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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卫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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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叫卫青,家住河东平阳九里巷,今年九虚岁。
但其实我不是西汉名将卫青,我只是在平阳府当差的小县吏的儿子。
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是哗哗漏雨的破草屋顶,噼里啪啦的洒了我一脑袋,肚子特别饿,但是只要哼哼两声就有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抱着我一起抹泪。
后来有了名字,母亲和姐姐拍着手不停地叫我卫青,襁褓里的我郁闷的不行,就我这出身,和权倾天下的卫大将军有半毛钱关系吗?
刚能走路我就颤颤巍巍的狂奔,一边摔得头破血流一边愤愤的想为什么别人穿个越动不动就是皇子王爷的,我怎么就命苦的是个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小老百姓。
能说话的时候,姐姐团团围住猜着我会先喊谁,我扯出一个冷笑,对天大叫了一句:“我饿!”
但是命运对我总是那么残酷。
亲爹不是荣华富贵的达官贵人也就罢了,偏偏我还是个不受人待见的私生子。
母亲不知是瞎了眼看上了我的亲生父亲,都已经为人妇,孩子都生了四个,还做出这样的事,所以整个通奸事件里只有我是最大的受害者!
自从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我撵到了郑府,又泪眼汪汪的告诉我,郑家才是我的家,郑季就是我的父亲,就惨兮兮的把我撇下了。
那时候一个人啥也不懂,吮着手指流鼻涕,看着母亲一步三回头的身影愣是憋着没哭出来。
然后一个猥琐至极的胖老头就眯眼的看着我,满脸肥肉,臭气冲天,张着一口大黄牙冷笑。
我在胖老头的血盆大口下生生按下了想要狂吐一顿的冲动,憋得两眼发直,对着周围一大群凶神恶煞的人也不敢哭,对郑老爷不耐烦的问话一句也没回答出来。
于是可怜的我被认定为天生傻子,拖进了郑府大门,并且身上唯一一件勉勉强强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两个破洞的灰白色小褂也在我的死命挣扎中多添了七八个补丁。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祷告,拜托让郑老爷爱子如命吧!我卫青命不该绝啊!
祷告显灵了,我得到了一件新的麻布褂子。
然后我就被赶去放羊,整日整夜的闻着羊膻味,新褂子也染上了羊粪和青草汁。有时郑老爷心情好就把我召回府里住几天帮衬家事,给少爷端端洗脚水,把后院的杂草拔拔干净等等。
日子很辛苦,但意志坚强的人总能苦中作乐。
放羊的时候用树枝做弹弓打小鸟,把人家的屋顶砸了个破洞;爬一个下午的石头山摘野果,下山的时候浑身破破烂烂灰头土脸,挨了好一顿臭骂。
每天忙活到半夜,累得站都站不起来,躺到破草席上,静静地看着星空。
天空那么广阔无垠,星星那么闪耀明亮,似乎一抬手就能碰到那迷人的光辉。
我可是穿越过来的人,怎么也不能一辈子混成这样吧?
也许我真的是卫青也说不定,总之我不相信我的运气可以差得那么人神共愤。
让我成为卫青吧。
我再一次虔心的祷告着。
“卫青,卫青哪去了?快给本少爷滚出来!”
我打开羊圈的柴门,在里面仔细铺了一层干草,又堆了几个草垛,准备把羊赶进去。
正抱怨着羊的伙食比我还好,就听见了一阵傲慢跋扈的叫骂声。
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帮混小子三天两头的找麻烦,不是故意冤枉我偷东西然后狠狠鞭打我几十下,就是装作不小心把我推进池子再拼命往里丢石头。
其实他们根本不用假惺惺的,他们是少爷,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私生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猫着腰一溜烟的钻进了满地羊粪的羊圈,躲在了草垛的后面。
“哎,小兔崽子在那呢!再藏也能把你揪出来!”
郑规和郑矩大摇大摆的踱步过来,嘴里叼着半截鸡骨头,趿拉着鞋子,一脸的拽样。
“喂,卫青,别躲了!咱们哥几个还能把你怎么地?”郑规摇着扇子望羊圈里探头看。
我缩了缩身子,使劲往角落里挪。
“你小子皮又痒痒了是吧?看来大爷我今儿个得好好修理修理你了啊!”郑矩“呸”的一声吐了鸡骨头,撸了袖子就要进来。
“哎哎哎,你怎么这么没脑子啊!这么下贱的地儿你怎么能进去呢?”郑规拿扇子轻轻敲了郑矩的头顶,两眼瞄着羊圈,声音大的不得了,明显是说给我听的。
就算是听得再多再习惯,每次受到这般侮辱还是忍不住愤怒,还是忍不住心里酸涩。
我摇摇脑袋,捂起耳朵不再回应。
“还是哥你明白!嘿嘿,果然是卑贱的下人才能进的地儿啊,哎呦咱走吧,可别让这股子贱气脏到我!”郑矩在羊圈里窥了一圈没找到我,装模作样的叫唤道。
“走走走,真是恶心。”
两人越走越远,骂骂咧咧了一路。
“唉。好歹我也是郑家的亲生骨肉,是你们这两个龟孙的弟弟啊。”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出了羊圈。
今天早上,正迷迷糊糊的睡着,忽然柴门吱吱嘎嘎的响起来了,刘管家在门外压着嗓子叫唤着。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往窗外一看,黑乎乎的一片,连星星都看不见一颗。
“卫青,卫青!快醒醒,少爷找你呢!”
“哎呦我的妈,这还没天亮,还让不让人活啦!”
嘴上虽然强硬的说着,我还是半闭着眼睛摸索着起来,磕磕绊绊的穿着衣服。
“你快点吧!真够磨蹭的!”刘管家不耐烦的咆哮,狠狠地砸门‘
“来啦来啦,哎呦困死人了。”我打着哈欠披着外褂拉开了门。
“你,你你你怎么这个样子!再怎么你还是老爷的儿子,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刘管家看见我一头乱发衣衫不整又满脸倦容的样子不由得端起架子训起我来。
你们还当我是少爷的儿子啊!不就是个小县官嘛谁稀罕!
我淡淡一笑,对刘老头的气急败坏没有理睬,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快去打水,前院的水井枯了,去后院。”刘管家说。
不是吧,大半夜的叫醒人家就为了去打个水啊!
“张嫂呢?不是一直都是她打水的吗,怎么今天叫我去?”
“别废话,快去!晚了少爷可饶不了你!”刘管家恶狠狠地说。
刚刚还嫌我穿戴不整齐有失风范,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默默地出屋子向后院走,总感觉背后有一道阴冷的眼神,如芒在背。
我回头看,一片黯淡的银色月光落在门前,晕开幽幽的黑影。
不会又要整我吧?那两个混蛋怎么精力这么旺盛啊。
我摇头笑了笑。
原来后院真的有口井啊!在这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呢。
只见一堆半人高的杂草之间隐隐约约闪现出井的轮廓,斑斑的旧迹倒是很清晰。
草多得不可思议,而且大都是伤人的芒草,还没摸到井沿全身上下就已经有好几处出血了。
这口井才是枯的那个吧,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打出水的样子啊!
井边有不少尖锐的碎石,我颤颤的趴在井口往下看,很深很暗,水面被月光照得恍恍惚惚的。
又被骗了么?果然应该先到前院看看的。
这样的恶作剧真是幼稚,可我还是每次都迫于无奈的上当。
卫青啊卫青,自己都忍不住可怜自己了。
忽然眼前变得和水面一样迷迷蒙蒙,晕开了一圈圈冰冷的水波。
大脑的意识瞬间被吞没,眼睛里,嘴巴里,耳朵里全都回响着肆虐的汹涌。
我立刻明白了自己是一头栽进了这深不见底的井里了,因为我听见了郑规郑矩两人波涛暗涌的笑声以及近乎死亡的呼唤。
好冷,好累,好悲伤。
好冷好累好悲伤的活了九年,以前的我根本没想到穿越生活会如此不堪。真想就这样一直往下沉,不停地沉。
但是在这里我才九岁,我还是不能就这样放弃。
奋力往上看,只有井口两人卑鄙的暗影,苍白的月光一直在飘荡。
井壁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我两手不停地试图抓住,指甲里一定塞满了泥土,痛得我差点窒息。
我勉强振奋起快要透支的精神,强烈的扑腾溅起更加绝望的水花。
忽然很想哭。
我又不是卫青。我在二十一世纪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对待,我本来可以好好地度过我的一生,会举办一个豪华的婚礼,会生很多孩子。
我来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错误,为什么还不能好好待我?
为什么没有人救我?为什么好像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万一我真的是卫青,一颗冉冉的大汉名星就要死在这口荒井里了!
既然是荒井,也就只有我这个笨蛋才会到这来吧。
挣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几乎不敢相信我居然上来了,从死神的手里挣脱出来了。
跌在锋利的芒草之上,我平静,淡然,麻木,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我湿漉漉的盘坐在井边,脑子里一边空白。
巨大的震惊过后,我不可置信的摸着我依然跳动的心脏。它有节奏的跳动着,宣告着崭新卫青的重生,我几乎要为此嚎啕大哭。
同样让我不可置信的是我的两个哥哥。
我一直以为他们虽然性格跋扈嚣张,但是只是年少无知,本质还是好的。只是今天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难以接受。
我卫青,不是他们的兄弟,只是他们养的一只呼来唤去的狗,郑府的狗而已。
果然,忍让是痛苦和愤怒的根源。
第一缕晨曦温柔的洒在我身上,我抬头看天,近乎透明的天空弥漫着五光十色的曙光
拖着身子走了几步,我停在了羊群之间,不知怎么抬手“啪”的一下扇到自己脸上了。
半边脸都火辣辣的,但是成功把泪水打回去了。
不时有小羊温顺的舔着我冰凉的脚踝,或者蹭着我的小腿软软的啼叫。
我忽然有想再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卫青,你到底在干嘛!就算我不是名震天下的名将,我就是我,是最成功的卫青啊!
只要我还活着,就要以最好的方式活下去!你可以看轻我谩骂我欺凌我加害于我,但是你永远不会夺走——我的坚强!
太阳缓缓地出来了,金色的阳光普照大地,一切黑暗的,迷茫的,坚硬的,全都在此刻融化成了温柔的光辉,包括我。
我曾经以为我的人生在我成为卫青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我一辈子都会在这个败絮郑府度过了。所以要尽力做好该做的,要忍让宽容,要做好一个微不足道的卫青。
寒冷刺骨的水浇醒了我,浇开了我脸上发自内心的微笑。
你永远不知道哪天的日出会突然绽放在你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