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尘影斜

5、离别

　　下山后镇子都没离开多久，我便决定回国师府。洵玉出了事。
　　我是洵玉的心头之血凝成，洵玉的生命直接决定我的生命，他活着我便活着，他若死了，我必然消失。平时洵玉若是不小心割了手指头或烫伤或发热之类的病症我都能感觉到疼痛，这时我是不用用药的，只要他病愈就好了。
　　但这次不一样，我知道洵玉受了很严重的伤，可能是伤在心脏的缘故，胸口疼得我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乃至站也站不起来。
　　寒露在一旁着急地看着，转来转去不知道怎么办，之后一咬牙把我又背回了镇子，翻出银子找了大夫来。
　　大夫自是查不出我的病症的，只不住疑惑地摇头。
　　我在榻上睡得昏昏沉沉，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更不用说回去。我担心洵玉，只有回去看一眼才放心，却不想用寒露作为代价。他单纯善良，明显不属于那样的生活。我不愿让他陷进有可能的危险之中。
　　那几天是寒露在照顾虚弱的我。他在山上的日子久了，难免对世情不适应，被骗了银子还傻乎乎不知情；煎药喂我服用，被烫得满手是泡；坐在床前不断和我说话，日夜不休。我虽昏沉，却并不是毫无知觉的，亦感激他的善良体贴。
　　病情加重之时，迷蒙中我只念着洵玉的名字。洵玉，洵玉。
　　寒露听了，疑惑道，“洵玉……是谁？”
　　听我念了一夜洵玉的名字，黎明时分，寒露背起我，出了镇子。
　　“我带你去寻他。”
　　我不记得路程，只知道寒露背着我，逢人便问，“请问你可认识洵玉？”“你知道洵玉在哪里吗？”
　　从冬到夏，半年，洵玉足足病了大半年，我亦病了半年。
　　洵玉是国师，打听倒也不是很难，回京不过一个月的路程，既要照顾我，又要四处问路，寒露带着我亦走了半年。
　　待病愈，却已是站在城关了。知道洵玉无碍，我犹豫着不想进去。寒露推推我，小心翼翼道，“说了带你寻他的，现在已经到了。”
　　我抬头看他，他讪讪笑了，为掩饰尴尬举步就想进城。思量半晌，我拉住他。
　　“你在城外便可。”
　　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来，眸中瞬间失去光彩。良久他抬头，笑得比哭还难看，“好……”说完又坚定道，“你说过帮我查不老不死的原因的，多久我都等你。”
　　我竟不知那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无言，默默进了城。
　　是夜，我翻墙进了国师府。暗角处立刻有死士持剑袭来，待看清我的样貌之后立刻收剑，称呼道，“谷雨姑娘。”而后退下。
　　我十分疑惑。离去已有几年，府中护卫仍记得我？不，对待离去的人不需要如此有礼。
　　我带着未解向洵玉的书房走去，这会他应是还未入寝的。入城之时我已有主意，只在暗处看看洵玉过得好不好，而后再也不回来。至于寒露，留在城外比留在城内更安全。
　　有一个人影走来，我脚步一顿隐于窗口暗处，看见一个女人从远处走向书房。洵玉日常起居一向自立自行，不需要人侍候。而那个人服饰不像婢女装扮，看背影倒有些相熟，却想不起是谁。
　　心里咯噔一下。是了，他需要娶妻生子，像平常人一样享受天伦之乐。
　　待看清她侧脸，我却愣住。不同于琳琅和我的三分像，女子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我无言，漫天的荒凉之感。全身泛起冷意，半晌我无声地冷笑起来。
　　原是又炼就了一滴心头之血。他的野心这样大。
　　洵玉自是能受得了心头之痛取出血来，我的心口却疼了半年。只是这又是何故，炼出个与我一模一样的来？谷雨？洵玉为她取名谷雨？那么我又是谁？
　　闻得女子说话的声音，“洵玉。”
　　“谷雨，我已预算过了，现在唤人去取天玄石吧。”
　　“是。我煲了一盅汤，去取来与你可好？”
　　“好。”
　　连声音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样与洵玉对话的人，几年前还是我。
　　半柱香时间，女子端着一盅汤缓缓走来。我绕过长廊到她身后。
　　“……谁？”话没说完她已被我打晕，我端稳她手里的汤，将她放进一旁的湖中亭。她身手并不好，我也不会煲汤，可见即使样貌与声音一样了，不见得人也是相同的。
　　心情复杂地端着汤进了书房。
　　洵玉还是与我印象中的一样，在府中习惯不束发，左手支着额头，右手握着书卷。
　　抬头见我，唤道，“谷雨。”一如以往。
　　我默默放下汤盅。
　　他看了我一会，我不敢抬头。
　　半晌，他拿起勺子舀了舀，又放下。
　　“终究是来了。”他叹道，“我以为你知道疼痛，定是会回来看我的，哪知迟了这么许久。”
　　我惊愕，猛地抬头。洵玉吟着笑看我。
　　默了一会，我道，“既然家主无事，我便放心了。望家主顾念旧情，放我出府。”
　　他不说话。
　　我深吸一口气。“敢问家主可否知晓凡人不生不死之谜？”
　　“我让你唤我家主了？”他隐有愠怒。
　　我低着头沉默。
　　“凡人自是没有不生不死的道理，要么是被封住妖气的妖，要么是没有修习术法的精灵。”他站起来道，“你把……弄哪里去了，她武功不好，受不得寒。”
　　生生压下冷意，我道，“湖中亭。”
　　“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他说着，人已经往外走去，“先别跑。”
　　我徐徐叹出一口气。见到了人，我了无牵挂。于是，我离开了。

　　——————————
　　故事讲到这里，谷雨停下了，半晌没再继续。我抬眼看着她，她抬眼看着我。
　　我愕然道，“这就结了？”
　　她哈哈大笑，“你觉得呢。”笑得诡异。
　　“结局呢？”
　　“没有结局了，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那，寒露呢？”
　　“不知道，所以我来寻他。说好带他去寻不老不死的原因，他却失约了。”她继续仰头大笑。
　　我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