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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情深计短魂自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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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方圆十里的百姓,无论提笼买菜,还是带孩游玩的,皆往那拐角大擂台而去。此时鼓声阵阵,红色布帆迎风而立。
只不过此时擂台却非是什么比武。
一个戴着铁头盔的男子被缚在正中立置的粗柱子上,腰间一把锁链,由前到后捆了三圈,双脚也被缚了铁链,长度虽小,重量却不容客观,偶尔听去,能听见那锁链在地上磕磕绊绊,铮铮当当的碎响。
擂台左右放了两张大鼓,一旁各站立着两个粗腮冷面孔的打鼓手。看台之下约莫有三十几个看座。除此之外,所有的空隙都被来往百姓和小头小道上得江湖弟子填满。
看台之上,各式兵器纵横交错地放着。有长枪,有短刀,有钢刀,有铁锤,还有飞镖若干。
看台正上方左首坐着裴公和其妻夜氏,右首纷坐着裴大公子裴沐风和裴二公子裴影。身后均坐着大公子之妻冷百灵,和二公子之妻沈凤儿。两人艳装出席,面上均是得意神色。
裴公起身,对看台一众拱了拱手,四下立时噤若寒蝉,不发一言。裴公侧身对着其二儿子裴影使了一个眼色,裴影对其身后相伴的妻子沈凤儿点了点头。
于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打擂便就此拉开了帷幕。
裴影起身道:“今日宴请天下豪杰,是为在下拙荆收服杀手毒蛇一事!今次让你们赶来,实是为昔日深受其害的人出一出心中的怨气!”
看台之下右首坐着飞鹰门门主左杨怒地拍上身前桌子站起,对着裴影道:“若能擒得杀手毒蛇最好不过,也不枉我们千里迢迢来到此地。”望着裴影,面上似信将疑地又道,“可裴二公子所说的究竟属实不是?江湖中人均知杀手毒蛇武功深湛,行事也歹毒狠辣。却……”一个眼色瞥去,右掌指着坐于身侧神色凝重,似怒非怒的沈凤儿身上道:“轻而易举让令夫人擒得,我们真是难以相信?”
左侧坐着和站着的武林人士听得这飞鹰门主左杨的话,争论好奇言语颇多,喧闹沸腾声声不断,响彻在耳。
沈凤儿却于其时施施然地站起,走至相公裴影的身侧,小声说道:“相公,这里诸多武林豪杰都不大相信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还不曾得见那杀手毒蛇的真面目。可……”俏指一扬,正中戴着铁头盔甲的男子,“若是我们将那拆了,让他们好好看看呢?”
沈凤儿面若桃花,原该是一位清丽佳人。可嘴唇一笑却尽是如冰的薄凉冷酷。
看着自己的妻子在大众场合折磨情敌,裴影自当欢喜。裴影转身微笑道:“各位既然不信,不妨让拙荆亲自将那铁头人带给你们好生看看。”
沈凤儿盈盈笑着从袖中取出一金黄色的钥匙,走到那铁头人的身旁,冷笑瞧了瞧里间明亮冷酷的眼睛。她抿了抿唇,那铁头人便乖乖地把头偏向一处,主动让沈凤儿开头上铁锁。
四下极静,在场所有人秉住气息,眼睛死死盯着铁头盔被开启的霎那。
一瞬间看台下的所有人都异常震惊,有的一声‘啊’,有的一声‘呸’,随即又仰天大笑,拍手叫好。这几种反应皆有深意。
原来铁头盔打开,里间那男子半边脸全部烫毁,狰狞恐怖。故而场中有人叫了声“啊”。又细眸看去,那男子另半边脸完好无损,却是杀手毒蛇的面上标志,蓝面蛇纹。因而一众想起多年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手毒蛇所做出的坏事,心中所有怨气统统发泄出来。故而又有一些人吐了口唾沫,道了个‘呸’字。当然,这里边还包括一些无所事事,幸灾乐祸的闲人,因嫉妒独孤无情的武艺,很想比试一番,自己没有实力与之相较的同时,也难免转喜为悲,时时惦记和遗憾,所以等到心中对手突然遭殃,势必欢喜到手舞足蹈。何况是要看这么一个强大敌手的笑话。所以其间还有仰头大笑,拍掌感叹云云者。
“沈夫人,这真就是那江湖所传的杀手毒蛇吗?”人群中有人质问道,“你不会弄个假的来骗我吧?”
此时沈凤儿焦头烂额,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解释。
垂眸的独孤无情冷笑地抬起头来,因其面容鬼异恐怖,使得看台之下的人纷纷拔剑相瞪,那小心翼翼的囧态好似夜晚的耗子遇见了猫。
“咳咳,明……衣孤,我……我记得你当初被……被我削掉了一只耳旁。怎么样,如今还好吧?”
明衣孤顿时脸色发白,惶恐地捂住包裹住的右耳,身子左转了几圈,右转了几圈。终于受不住一众火辣辣的目光拔腿离去。
沈凤儿大喜,走上前来,再次有礼地冲看台下面的各位江湖人士拱手笑道:“不知各位是否还有疑问呢?”
看台之下,又一霎那的轰然叫好。
“沈夫人,你说说,是怎样擒了这位厉害的杀手的?”
“沈夫人,今次是想让我们手刃仇敌嘛?”
“沈夫人,可否将这毒蛇交与我们处置?”
底下一行人举起兵器对着台上沈氏大叫着。有的甚至暗自投上赞赏的目光。心想这沈氏一介女流之辈竟然将江湖上叱咤风云的杀手毒蛇生擒,本领真是不容小觑。
若是就此讨好裴庄,他日遇难,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有生命之忧。估计就连竹影那道魔宫也会因此绝迹江湖。
裴影又抱手道:“今次我们裴庄在此,就是为了给各位江湖人士一个交代。上一次因着这男人,妖女冷若霜搅我婚事,在裴庄之地以卑鄙手段惨害众多武林好汉,此仇不共戴天!所以今时大伙可以痛痛快快地抱昔日恩仇!”言念及此,侧眸怒视着被缚的毒蛇,“独孤无情,你还有甚么话说?”
独孤无情漫不经心地扭头看向沈凤儿,柔声道:“我的生死不需要你们来决定。只要……只要凤儿一句话,就算是要我死,我也愿意!”
说着又连连咳嗽几声,皮开肉绽的脸因颤动直淌下鲜血来。看得台下众人无比吃惊。独孤无情双目呆滞,若有若无的血红。
自然,裴影醋意大发,脸也苍白扭曲的厉害。如今这个情形,只怕台下江湖人士也难免要看自己的笑话。
沈氏瞥见相公难堪的面目,心中也几多自责。一瞬间多年积怨直指缚于柱子上的独孤无情。
沈凤儿笑道:“孤独无情,这是你自己说的,与旁人无关。”说罢自袖中取出一柄匕首,那匕首极尖,雪白的锋刃。她拿将过去,狠狠地将它刺向了独孤无情的身体。
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地方。
独孤无情咬紧牙关,闷闷一声,仍旧柔声道:“凤儿,你刺地好,只要是你刺地,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说着连连咳血,半边脸的血渍仍是一点一点,“你知道的,当初我……我并不想做那些对不起……对不起你的事!”
记忆再次回转,沈凤儿胸口一痛,满脸怒容,啊啊两声。就听见匕首在独孤无情的身体里发出骨骼碎裂的声响。
看台下的人虽对独孤无情恨之入骨,却对其身前那位貌美如花,温柔贤良的裴二公子的夫人大为惊讶。
这样慢刀残忍的方式真是令人胆颤心惊。
苍茫天地间,只听得那男人无助的叫喊声。若不是疼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不可能如此发出如此凄惨的闷响。
若霜挤进人群中,在看见这一幕时,几乎双脚都迈不开。
多么熟悉的蛇纹,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眼神。
这一生中,她最欢喜的男子竟然那么心甘情愿地忍受着剧痛。
他明明喜欢她,明明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
可为什么,所有摆在面前的一切却那么地不合情理。
沈凤儿道:“你们谁与我一般仇恨他,尽可上前,用你手中兵刃报仇血恨!”拂袖时已软倒在裴影的怀里,低声道:“相公,你扶我去旁边歇歇。”
裴影见妻子额上虚汗直冒,两肩抖动地厉害。应承地点头将人扶回了座位。
台下武林好汉均提刀上前,目中凶光一露,欲要狠心刺去。此时若霜心头一凛,在千均一发之际,大喝一声道:“等一下,这一个人由我来解决。”
声音粗哑而愤怒。
众人看着满脸泥垢的若霜,又是吃惊,又是震撼。因而前腿收住,跃跃欲试的刀剑也迅速收回。飞鹰门门主左扬玩味地笑看着若霜,对身侧一众侠士道:“既然这丑女跟这毒蛇有血海深仇,我们这些大男人姑且就让她一让。没准儿这女人惩治恶人的方法就是与众不同呢!”
身畔众人纷纷点头一阵大笑。
若霜拎着袖中的短刃,一步一步缓缓朝着独孤无情移去。口里不止地诘问道:“你这负心汉,怎可如此待我?我苦苦在家等了你两年,你不要我,难道还不要你的孩子了?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是,我丑,我没有那沈夫人漂亮。可你当初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你说那么一大堆温柔体贴的情话,就是为了好玩,就是为了戏弄我这个孤女!独孤无情,我恨你,我恨你!”
若霜本自心寒,因而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质问就显得凄厉愤概,令在场诸多平民无比动容。
甚至止不住同情,将手臂挂着的竹篮里的蔬菜一同抛到看台上。因其距离太远,大部分都成为废物,并未取得砸人的成效。
若霜早料到此,此时并不担忧。
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若霜又道:“独孤无情,你负了我,今日你负了我。我当初就曾说过,若你负了我,我绝对会杀了你!”
独孤无情双眸闭紧,轻声冷笑道:“对,是我独孤无情负了你。可那又如何,以前我只道你是凤儿的影子,所以对你百加呵护。你早知道我心中有人,却还死皮赖脸地跟着我。你说,到底是你自甘堕落,还是我太狠心?”
前进的步子霎那僵住,若霜突然呕出血来。左扬拖腮自言自语道:“没想到这杀手还是个这么痴心的男子,竟然愿意为了沈夫人残酷羞辱一个丑女,哎,看不透哦!”
身旁一众又是十分认同的笑。
笑罢,都眯眼紧紧瞪在若霜的身上。好像是在等待一个完美的结局。
天色幽蓝纯寂,一片心碎的声音。
哧啦一声,短刃刺腹,随即她拥上他,贴着他的耳畔,柔声地笑:“无情,今日是我们的情走到了尽头,如此而已。”
若霜的手轻轻地抚摸他毁掉的面容,既怜又恨。
腹中的血一滴一滴。
独孤无情被缚的手似要拉住什么,却听得鲜血染遍的短刃扑通一声自怀中滑落。
腹中微疼,却又不得不闭紧双眸,沉沉睡去。
若霜仰天哀痛,似发疯一般:“哈哈,他死了,他死了。负心汉死了!”
全场皆为震撼。
见着独孤无情脚下满地的鲜血以及若霜腹部染上的鲜血,心中对独孤无情昏死的事也颇为了然。
此番被这丑女这么一刺,怕是再难活命了。
江湖人士惩恶扬善的兴致一时全无,见得围观百姓纷纷摇袖离去,也觉无趣。遂起身和看台裴公一众道别。
裴公恍恍惚惚不明其意,却隐隐觉得那独孤无情好好活着。但此时光景却怎么也揣测不到。
若霜慢行,穿过小镇,直进得一条狭窄的小巷才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可腹部的鲜血已然润湿了大半衣裙。
原来,若霜短刃刺向独孤无情时,只滑破了小口,将刃上所涂迷药轻轻刺进了他的身体。
两相拥抱,实避人耳目,短刃快速反向,猛力刺进地却是自己的身体。
因两方均有鲜血,旁人看来,误以为是独孤无情的血,却不知事情暗藏真相。
他们的情走到了尽头,可她终究狠不下心要了独孤无情的命!
“三宫主,你这个样子,二宫主会很担心!”一黑影突至,立于房檐,正持剑焦灼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