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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何时拨云转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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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大笑坐在地上,但觉失魂落魄,其时思如走马,正凝神细想。
白衣女子端坐在凳子上,俯身拾掇了一根置地右脚处的方木盒子,打量片刻,伸手对那老妇道:“你,你过来!”
老妇虽心思全无,但仍然不敢仵逆这白衣女子的命令。当下移动拐杖,左膝用力,提了右脚,稳稳地扶着拐杖起身。
当面对着老妇和那婢女打开,却见盒中加了一层,乍看是个透明的小方盒。里面横七竖八地爬满了黑色的虫子。这些活物伸长脖子,想要爬到盒身,嘴尖虽细小,却吐出许多深紫色的泡沫来。
一旁的女婢瞪大眼睛,尖叫着退到了身后。脚步踉跄不稳,一个后仰,头皮磕在一块尖石。登时血流如注。
原来这盒中之物就是江湖上号为百毒之王的虫子。而它所吐的泡沫更是剧毒无比。想来这女婢识得此物,所以见到这些身上黏糊的毒虫,顿觉恶心和恐惧。因而急急退却,粗心大意,终被一石头绊晕在地。
这老妇常年跟在这白衣女子的身边,恐是经常见到主子,彼此熟悉之余。对她各种奇奇怪怪的言行举止也了如指掌了。当下也不害怕,只疑惑问道:“夫人,您要这些毒虫做甚?”
白衣女子抖了抖袖子随之将方盒盖子,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夫人我只是想着上一次它们替我下了苦力。这一次我还在思忖什么时候能拿它派上用场?”
老妇瞳孔放大,惊诧莫名。暗地寻思:“看来夫人又想着要对付那些孩子。我应该想个什么办法来阻止呢?”又是一阵不语。
风儿吹动,山中竹叶沙沙作响。和着不远飞泻而下的瀑布击石的鸣响,直觉声音空远寂寥。
白衣女子看破老妇的担忧,微微一笑。面纱之上,额角处,隐约可见岁月留下的细纹。
“你又在想什么点子来救他们?”白衣女子沉沉冷声呵斥道。
老妇躬腰,声音沙哑:“夫人,老奴不敢。”
白衣女子手指一拂,钳住地三枚银针从空中哗哗而过,一枚当一声钉中拐杖手柄,一枚刺进老妇高绾的发髻之中。一枚掠过老妇的衣袖,穿透身后一根翠竹。那竹身上的洞孔有豆粒大小,细细比量。约莫可以伸进一根小指。
“夫人,老奴……老奴真的不敢!”
白衣女子笑道:“不敢?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往那无情无义的狗男女私下能够相见,也是得你帮忙。”
老妇摇了摇头,泪眼迷离地看着白衣女子,哭泣道:“夫人,那终归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你不是很欢喜千少爷的么,既然如此,他的孩儿也铁定像他。老奴知道你也是于心不忍的?”
白衣女子怒发冲冠,伸指大骂道:“你……你给我闭嘴!”
老妇哑着嗓子,好言恳劝道:“夫人,求求你,放了小公子吧!真的,真的,我那日见着他,他长得真像千少爷。”
他两手比划,“鼻子尖尖的,眉眼也细致。就连神韵都是从模子里刻出来的。夫人,老奴求求你了。当年……你抱他入竹影宫,不也是想着有朝一日他能自己生存,不受恶人欺负么?”说着叩首三次,额上青色淤痕若隐若现。
白衣女子眉目一动,明明情愫暗涌,心潮澎湃,却不知回忆起了什么,霎见眸中光影全无。如同燃起的一支蜡烛,陡然间,被风拂灭。
白衣女子冷笑道:“救他的孽种,痴人说梦。抱他入宫,只不过希望着有朝一日他犯下种种恶果。到那时,无需我亲自动手,就有人结果了他的性命。”
老妇略略吃惊,心下道:“如今的夫人,恐怕再也不是当年那位貌美如花,楚楚可怜的姑娘了。呵,好毒的一招,也不知公子能不能活下去。千儿啊,你要是天上有灵,给老婆子点指示啊。你儿可在受苦哪,老婆子一把年纪,答应你的事也是有心而力不足啊!”想到此处,连连感叹。
那白衣女子眸子幽亮,转到晕了的女婢身上。
“正好!”扭头望着老妇,偏头想了想,“上一次下毒,我就不知道效果怎样,这一次有机会了。咯,你来给她喂。”
老妇犹豫不决,没有伸手去接。
“怎么,你不听我话了?”白衣女子冷笑,“或者你亲自试给我看一看,这样你算救了她?”手指轻轻拢起,视线也不离手。
老妇吓得脸色发白,想着适才见到的那些黑虫。不由得心里发慌。握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独自踌躇:“这么多年了,夫人心中的恨竟然还没有放下。同一个死了的人计较什么呢?何况千少爷已经受到报应。夫人,不要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了。”
白衣女子苦笑:“呵,伤天害理?什么叫伤天害理。他欠我那么多,我又怎么对他的?他死了,我替他报仇,他不要我,我只恨着他。有什么干系了,他那样……对待我。”说着趴在桌上梨花带雨。
老妇走上前去,拥着那白衣女子的头,毫无活力的手在她的后背一上一下地拍着,似是安抚。
“夫人,别哭。老奴会陪着你,一直都会陪着你的!”
这丑妇年龄较大,照顾白衣女子已有多年。所以主仆虽然在很多事情上矛盾重重,却也情谊深厚。
“常来往”客栈里,喧哗热闹。
一起到得冷庄,攻打竹影宫的江湖人士,便悉数住在这最近的地方。
若霜,独孤无情在这里已有好几日。
日日乔装成夫妇,不同他人交谈。倒也没让旁人轻易看出。
“哎,老弟,你知道么,几天前,千层阁的花泱公子中了毒,性命危在旦夕哪!”一戴着斗笠的人小声道。
“哦,还有这种事,近日光顾着攻打这竹影宫的事,却不清楚还有这些个消息?”那人搭上身旁戴着斗笠人的肩,好奇道,“什么时候的事,一个小娃娃怎么就中毒了呢?”
那戴着斗笠的男子道:“起初哥哥也是好奇。不过后来也摸出了一些消息。你想,冷庄白鹤侠义薄云天,不也惨遭那魔女的毒手了?想来也是竹影宫妖女所为?”
正自说着,若霜夹菜的筷子啪啦一声掉到了地上。俯身去捡,瞧见地上两道阴影。因正对门口,很清晰地瞧见光影浮动,若霜的手悬在空中,定睛瞧去,只见一对夫妇搀扶着进来。这两夫妇的装扮,貌似在哪儿见过,再细细瞅上两眼,竟然是在路道茶肆碰见的那两人。
当下背了身,故作亲昵地搂住了孤独无情。附在独孤无情的胸前,若霜小声开口道:“这两人应该大有来头。夫妇为人和善。开口便要找冷冽。我那时替其指路,也不知怎么,他们竟赶到了这里。无情,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赶快到别处客栈去住罢!这里人员复杂。保不准儿我们就被发现了。”
独孤无情会意地点了点头。
“嘿,师兄,那小两口儿搂得可真亲热啊,倒有点我们当年的作风。”
若霜只觉身后一双眼睛死死地定着自己,当下也不扭身。又听得女妇旁边的男人笑道:“师妹说得是。当年在风霜城我追你那会儿,多少师弟羡慕着我呢?就说这大庭广众之下我们搂搂抱抱的场面还少么?”
女妇食指往男子鼻子上一戳,害羞道:“这么大年纪了,你还好意思说这些。老夫老妻的,让别人听见了可不好的?”
男子伸出一手,将那女妇搂得紧了,嘻笑道:“夫人这是作甚?江湖上谁不知道我们夫妻二人凤凰双侠的威名?何况我们风霜城的弟兄从不扭扭捏捏,敢爱敢恨?夫人,你都是我的女人了,怕甚闲话?”
女妇听着那男人的情话,似是回想起了什么,眸中一片惨淡。哽咽两声,抹着眼泪望着身旁的男人,道:“师兄,只可惜这么多年我却不能再给你生个孩子。就连仅有的儿子宝儿至今……都下落不明。也不知道他什么样子了,应该有你一样高了罢!还是早就被那竹影宫的魔女给害死了呢,呜呜呜……”泪水不停地滑落眼角,那女妇用手绢逝去泪水,右手啪一声拍在桌子上,“哼,我此生必定让那竹影宫血债血偿。慕容女贼如此欺辱我夫妻俩,害得宝儿和我们分散二十几年,真是罪大恶极!”
那男人握着女妇的手,劝解道:“师妹莫气,听闻这次竹影宫被众多武林人士围攻。虽说最终没有被逼跨,却也说明那魔宫没有多少好日子了。只是气数还没到尽头罢了。那么多年我们都等过了,还怕再多些日子嘛!”
听罢女妇由悲转喜,兀自展眉一笑:“师兄说的是,你看,我也太心急了。”
若霜和独孤无情两人都是一惊,贴紧的心同出一辙的快。
“无情?”若霜轻声唤道。
“嗯?”一刻的恍惚,才定下心神。
“事关二哥的安危,我必须回去查个清楚。”独孤无情抚着她的脑袋,也轻声回道:“我明白。”
武林人士的仇视,千层阁花泱公子中毒,风霜城中凤凰双侠的怨恨,乃至若霜欺姐弑父的罪名,这些事情就像一把刀子戳在若霜的心口。
一个迷团,一些杀戮,无辜卷进来。被冤枉,被伤害。
她有点惶恐不安。
独孤无情抱紧了若霜,双眉也紧绷着。
深不见底的黑雾,何时才能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