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为剑》隐玉

9、孤道

　　“你喜欢她？”
　　我垂眸望着昏迷的孙秀青，她面容憔悴，死亡的灰败已然褪去。
　　“我的孩子，想要什么，就应当得到什么。”老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宣布。
　　大概考虑到我对“喜欢”这种情绪的生涩，他换成了“想要”一词。
　　从头到尾，峨嵋派和孙秀青的意愿都不在他的顾虑里。
　　我摇了摇头。
　　隔着灰蒙蒙的雾，老爹的视线仿若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尔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就如我决定习剑时一般，问过我的决定后，他就不再劝阻我。
　　他知道，哪怕我愿意娶了孙秀青，未来的某天还是会选择离开。
　　妻儿俱全，天伦之乐，是普通人梦寐以求的归宿。
　　但对求道者来说却是软弱。
　　求道之途没有同伴，没有归宿，只有无尽的前方。
　　我明白的，一直都是。
　　这是他曾为之惊叹且骄傲的坚韧执着。

　　“我后悔了。”老爹突然说。
　　后悔，对他这么自负的人而言，真是罕见的情绪。
　　我望着他，流露淡淡的困惑。
　　“在你选择剑的时候，或许我应该带你领略不同的风景，而不是放任你一条道走到黑。”
　　“我从未后悔。”
　　“既未入世，谈何出世。”
　　我道：“人生本有许多选择。”
　　“的确。”
　　“贪嗔痴，爱恨欲，我都懂。”就像我不喜江湖上那些恶贯满盈的家伙，就像我确实对孙姑娘动了心。“但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
　　老爹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
　　我认真告诉他：“我选择了剑。”
　　“剑心天成，竟然是剑心天成……”他喃喃自语，脸上雾气散去，显露与年龄相比过分年轻的面庞。
　　他不再看我，缄默着，目光透过窗棂注视梅花。
　　我知道他想起了我的母亲。
　　他一向是个不动声色的男人，也不喜做徒劳无功的事情。
　　所以他不爱提及我母亲的事——逝去的人，谈论再多都是徒劳。
　　每当想起她，老爹就看看梅花。
　　万梅山庄的梅花很多，够他发呆很久。
　　我想，我可以找点其他事做。
　　于是我给孙姑娘重新把了遍脉。

　　突然，身旁之人如云雾倏地消散，再聚合已立于梅树下。
　　那层神秘的雾遮掩住脸，老爹又变回骄傲自负、高深莫测的魔教教主。
　　梅花下，他侧身背对我，冷冷道：“拔剑，我试试你的火候。”

　　孙秀青醒了。
　　她站在清艳的梅花之下，脸蛋犹带大病初愈的苍白。
　　苍青色帔子轻飘飘压着雪白深衣，袖口半掩握剑的手，如晴空轻云一缕。
　　老爹早已离去，我端坐梅林亭中，细细擦剑。
　　万梅山庄地势高，风急而冷冽。
　　她伫立寒风里，静静看着我，不说也不笑。
　　我收剑起身，对她颔首。
　　“管家说我的毒已解，可以走了。”她侧过脸，“但我想看看你，你……救了我的命，总该当面道谢。”
　　福伯那里，大概是老爹的吩咐。
　　真是个聪明又果断的姑娘。
　　“没什么。”
　　“我没办法给师父报仇了。”她平静地说着，眼泪滚落。
　　她打不过他，她下不了手，她还受了他的恩。
　　她谁都对不起。
　　她什么都没有。
　　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想了想道：“不是你的错。”
　　孙姑娘摇了摇头，轻声说：“保重。”
　　“保重。”

　　孙秀青走了，干脆利落。
　　我在亭中惆怅了片刻，低头看剑，心情又激荡起来。
　　经此一役，我离叶孤城前所未有的近。
　　老爹的肯定，自是不用质疑。
　　再多不久，我就能挑战叶孤城。
　　挑战世上独一无二的天外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