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为剑》隐玉

12、暗潮

　　江湖没有秘密，江湖也没有真相。
　　我与叶孤城决斗的消息不知怎的传遍江湖，本来就不平静的京城成了沸腾的水。
　　人命和金钱一起蒸发。
　　赌坊赌注堆积如山，那是普通人十辈子也赚不到的数目。

　　京城的地头蛇，最出名的有两位：城南杜桐轩，城北李燕北。
　　传闻李燕北每日清晨巡视“自己的”街区，前呼后拥，如皇帝一般。自称杜学士的杜桐轩，身旁围绕高手无数，做事随心所欲。
　　他们大概有资格威风：大半个京城的市井巷陌，都在他们的掌握中。

　　所谓的情报线索，听起来玄乎，其实不过那么回事：外人来京，要吃，要住，要和人交往，如此一来，自然逃不过两只地头蛇的眼线。
　　若一个外来者，在此有自己的产业、忠仆，还有一身卓绝的轻功，耐住寂寞静候一场决战，地头蛇又如何掌握这位外来者的行踪？
　　杜桐轩和李燕北太自信，自信得几乎忘记他们只是四方京城里两只触蛮。
　　叶孤城已至京城，西门吹雪不见踪影，再加上月前万梅山庄一方推迟决斗，坊间就有了西门吹雪畏战的传言。
　　我还没无聊到现身澄清这等揣测。
　　大隐隐于市。
　　呆在合芳斋，沐浴焚香，静心屏气，喝水吃点心，岂不比跟食腐兀鹫们混在一起清爽得多。
　　毕竟，我来京城，想见的不过叶孤城一人而已。

　　京城挺热闹，陆小凤一如既往地辗转热闹的最中心。
　　很多人利用他，也有很多人需要他帮助。
　　我也不例外。
　　九月十五前一天，我走出铺子，根据情报寻到陆小凤的落脚点。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晕凤凰，还有他的红颜知己。
　　福伯一边命人收治欧阳情，一边上下打量陆小凤两眼。
　　“陆公子的运气委实好得很。”
　　同样被十三姨谋害的李燕北已经化成灰。
　　我回想十三姨谋害陆小凤那一幕，点头：“的确。”
　　只要晚一步，刀就刺穿了他的脖颈。
　　晕倒的陆小凤可施展不出灵犀一指啊。

　　合芳斋后院地方有限，福伯将欧阳情安排到偏房，陆小凤堂而皇之占据我的主卧。他中的毒不深，反而美美睡了场好觉。
　　我站在窗前，静静看着艳阳一点一点西沉，秋月一点一点升起。
　　清澈的月光东移，慢慢流向床头。
　　陆小凤醒了。

　　“西门吹雪？！”
　　我转过身，静静凝视他。
　　陆小凤的关注点永远那么奇怪。
　　我本以为他会问我这些天待在哪里。结果他一骨碌爬起来，张嘴却问：“你改了决战时间？”
　　陆小凤眼里，西门吹雪无家室牵绊，无后事交代，万事不挂心，唯一的兴趣是与叶孤城这等剑客交手，不像会主动提出推迟决斗。
　　若非从严仁英口中得知孙秀青早已回峨眉，他大概会猜测西门吹雪娶了孙秀青。
　　什么事——或者什么人，能拖住西门吹雪？
　　陆小凤很感兴趣。
　　我猜到他心中疑惑之处。
　　老爹的锅，儿子不得不背。
　　我冷冷道：“是。”心里发誓，如果陆小凤多嘴问为什么，我一定把他扔出去，连同他的红颜知己一起。
　　陆小凤没有多嘴，他滑溜得很。
　　“为何改在紫禁城？”陆小凤换了个方向问。
　　想到叶孤城和他身后若隐若现的谜团，我低声道：“我也没料到决战在这个地方。”
　　陆小凤惊讶：“竟然是叶孤城定的地点？外面都说你推迟了决战，又改在紫禁之巅……”
　　“外面说我不战而逃。”我继续冷冷道：“还说叶孤城调戏了别人妻子。这世上什么消息都有。你早该明白，人会说谎。”
　　“现在明白还不算晚。”陆小凤摸着他那两撇小胡子，笑了：“你竟关注这等风流轶事。”
　　“叶孤城的消息，自然值得关注。”
　　“陆小凤的消息呢？”
　　我瞥他一眼，“我若不关注陆小凤的消息，现在他已经成了死凤凰。”
　　“你明知我满大街找你，居然不现身。”
　　“我不现身，你现在见到的难道是鬼。”
　　不爱啰嗦的人，说起话竟能噎死人，陆小凤算是服了。
　　从头到尾，陆小凤没问欧阳情。
　　他清楚，西门吹雪救了他，就一定会救隔壁的欧阳情。
　　西门吹雪看上去冷冰冰的，一直说只有剑值得做朋友，其实比任何朋友都要够朋友。

　　风有点凉，带着秋夜特有的清爽。
　　丹桂和橘子的清香静静逸散。
　　我沉默着看着他，缓缓道：“我找你，是有件事情要交给你。”
　　陆小凤没有说话，也没问什么事。
　　他太聪明了。
　　此时此刻他不想那么聪明，所以他不说话。
　　可是这件事非他做不可。
　　“你明天陪我到紫禁城。我若不幸败了，你把我的尸体带回这里来。”
　　老爹一定会到场，但是，让一个父亲亲自为孩子收尸，我还做不到。
　　“为什么把这个荣幸交给我？”陆小凤叹气。
　　“因为我知道，哪怕要面对十万禁卫军和一百个叶孤城，你也会想尽办法抢回尸体。”我露出轻松的微笑，“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为难你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陆小凤手掌盖住脸，闷闷的声音透出指缝：“西门，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煽情了？”
　　“不巧，一个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