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Episode 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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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会议，所有事情已经有了定夺。
众神的决定，以及她的赌博。
克丽丝躺在窗台之上，银色的双马尾铺展于一个仿东方花鸟画刺绣的抱枕，身穿棉质的白色睡裙，双手交迭放在小腹。长裙的裙摆轻轻垂落至君士坦丁堡市集的手工地毯，不大的客房并没有点灯，地上充满异国风情的花纹呈现一种幽暗的色调，甚至连她那张恬静的脸也落入了阴影之中。
她合上了眼睛，安静得连呼吸也好像变得微弱下来，整个人看来彷佛是在墓园之中长眠的石雕，冰冷，所有的生命气息也定格凝固在生前最美的时光。她现在看来的确像是陷入了睡眠，更加没有在意自微微撇开的窗户、从外溜进来的夹杂了雨丝的凉风，只是一直安静地闭眼躺着，并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
但即使闭上眼睛，她也可以想象到户外不变的灰暗天色，正如他们未知的、黑暗的未来。
那是预言中的末日，诸神和人类也要为自己的傲慢所承受的恶果。
如果他们无法安然渡过，可怕的大洪水将摧毁世界。
届时所有的恩怨、财富、情感、梦想、战争、世代……种种或美好或可恨的事物已经不再重要，没有未来、没有明天，在绝对的毁灭和终结之前，一切已经全无意义。
诸神把希望交托到她的手中。
神话时代，她因缘际会之下，成为了福耳库斯和刻托的代理人，以人类之身和纯真的赤子之心，获得了跟海洋相关的庞大力量，安抚和平息海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凶暴海怪，奇妙的力量甚至令到当年的冥界把她夺过来——如今她偏偏在这一个时代彻底回复身分，神明突然怀疑，这也许是命运的安排。
是命运从神话时代开始，力保下来的一个关键希冀。
既然利维坦也算是海怪的话，以她的力量，说不定可以加以控制、结束这一场灾难。
也许她是命中注定要解决此事的。
而她也答允同意一试。
「……我从来不相信神谕，克丽丝。」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熟悉不过的低沉声音在她附近响起，穿透了黑暗，穿透了寂静，轻柔却又坚定地传入她的心底。少女的指尖不自觉地微微一颤，动作极为细微，彷佛只是幻觉一般，她嘴角那平静的、微抿的弧度不变，以无声的沉默等待来者接下来的说话。
阿斯普洛斯在她身边的一张高背椅子坐下来，距离恰到好处，黄金圣斗士的视力足以令他看清窗台上的少女。她苍白、美丽，但同一时间，也不再如同被控制时的脆弱，不知是亲生姐姐的离世、抑或是魔宫之行，又可能是末日将至，终于迫使她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和坚韧。
蜕变后的少女，的确如他所想一样，完全的自由，不受任何人操控。
——因此他或多或少是不明白的，不明白她为何接受神明模棱两可的神谕，甚至决定跟随他们的安排。
是因为她的善良，为了报答福耳库斯和刻托他们的所谓恩情?还是因为冥界的无形施压?海界似有若无的暗示?圣域的年轻女神对此是有愧疚的，但她对此也同意了，而他这个下任教皇，越发无能为力和焦躁不安之下，和德弗特洛斯谈了片刻，只好来见她。
这绝对是他们难得的独处时刻，也许就只有现在的了。
「……你已经完全自由的了，守护这个世界，并不是你的责任，你也无需强迫自己参与其中。」
「这完全是我自己的决定，阿斯普洛斯。」
银发少女安静地睁开眼睛，突然缓慢地坐起来，她水蓝色的眼眸不过瞥了一眼窗外的混乱，随即就转过头来，波澜不惊地直视他的双眼。这一刻是极为奇怪的，事过境迁，她竟然可以比想象中冷静，淡然地、彷佛一切不曾发生那样和他独处、交谈，心中再无当初曾有的颤栗、悲伤、沉重。
「与任何人、甚至是神明无关，是我自己的决定，阿斯普洛斯，毕竟我也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即使是普通人也好，毫无力量，也可以守护这个世界，延续我们的未来，如果我不这样做，我才会后悔。」
换作是从前的她，应该是说不出这样的一番说话。
也许是因为经历太多，她才有这番决定。
深蓝色长发的男人首次越来越看不懂她。
毕竟她真的……已经不再是当初需要他保护的柔弱少女。
只是她终究，也是一个十六岁少女而已。
「克丽丝，神谕虚无飘渺，下场往往是不好的。伊底帕斯杀父娶母的悲剧、伊菲革涅亚 (Iphigenia )的献祭、希绪弗斯的作茧自缚、自寻烦恼，还有……我和德弗特洛斯的凶星预言，已经太多太多的不幸，既然可以选择，为何要接受连神明也不确定的说话，为何不——做回一个普通的女孩。」
话已至此，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她有点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突然有点不知应该说甚么才好，并没有料到原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他的心里终究是……她的唇瓣微微颤动，欲言又止地和他对视了不知多久，好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眼中彷佛有甚么东西要融化开来似的。她的眼神终于变得柔软，就和从前一样，一切悲伤未曾发生前的信任。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阿斯普洛斯，你所做的都只是为了我——至少我是这样子认为。无论过程如何，结果如何，已经不再重要，现在的时刻的确是残酷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愿看到它发生，但不论我们接受与否，它也已经存在，而且还可能往更糟糕的情况发展，既然我有能力，又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的话，我愿意一试。」
话音刚落，彼此又是一阵沉默，她却突然好像笑了，笑容很淡很淡，但多了几分的轻松。
「或者——也算是我向曾经已被决定的命运讨回一口气吧。」
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Episode 9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