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行诗》斐成章

6、第六章

　　“现在为什么要这样，”顾洲冷淡的问道，“忏悔？内疚？”
　　是啊，所以每天都在受煎熬。李尽微觉得自己是没资格去解释什么的。唯有沉默着，什么都不说。
　　“或者，你在害怕？”顾洲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愉快又带着扭曲，“你当然应该害怕，我这次回来就只有一件事要做。”
　　“我知道，”李尽微打断了他，“我欠你太多。”

　　顾洲没理会李尽微说的这句话，只是仿佛看不厌似的，他的目光又停留在了那片海上。
　　“在我知道你真的回来后，”李尽微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着压抑多年的心事，“我非常害怕，我不敢见你，也不知道该用怎样一副表情来见你，我把你害死了……”
　　“不用急着来求我原谅。”
　　摇摇头，李尽微自嘲道，“这件事不存在原谅，因为无法挽回了，我要承担所有的后果。”
　　“其实，我也常常在想，要怎么报复你们比较好。”顾洲弯了弯那双深黑的眼睛，“后来我决定不想那么多，你们全部都去死就可以了。”

　　李尽微随对方的目光看着远处，突然很想长长的叹一口气。终于全部结束了，自己也能解脱了，太好了。但不管怎样，他觉得始终欠身边这人一句话，所以，李尽微轻声说道，“对不起，顾洲，是我的错。”
　　“五年了，我不想一直听你重复这句话。”顾洲微微睁大眼睛，像是发现有趣的玩具一般，伸手指向海面，“看到了么，以前那里常常有船经过，现在没有了。”
　　不明白对方想说什么，李尽微嗯了一声。
　　“以前你也喜欢过我，但现在同样没有了。”慢慢缩回手，顾洲声音低的像是耳语。
　　曾经的感情就像那艘船，重复的往返一条航线，然后终于厌倦或是无利可图，于是就此消失不见。
　　感情到底有多珍贵？顾洲少年时觉得这是无价之宝，临死时觉得廉价无比。世界上没有一层不变的东西，所以他再也不抱任何期待。

　　“你错了，以前我喜欢你，现在也一样。”这一刻，李尽微很认真。对于那段爱情，他是懦弱犹豫过，但却从未践踏轻视过。“感情又不是船，它只能容纳一个人。”
　　“……如果你当时能早点明白就好了。”顾洲的眼睛里少了几分森冷的僵硬，转头对上李尽微的目光，他说道，“可惜这句话对我而言没有意义了。”
　　李尽微不敢眨眼睛，他怕一眨眼睛，泪水又会冒出来。太软弱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和顾洲相比，自己都太软弱了。
　　手指在发抖，李尽微屏住呼吸，他动作很轻很慢的摸了摸顾洲的脸。这不是记忆中的那张脸，但自己可以看到对方以前的样子。十六七岁的模样，年轻而富有神采，就像太阳。
　　……其实，他一直都很怀念他。

　　手指碰触到了眉毛然后是那双深黑的眼睛，接着是鼻子，嘴唇……最后是被尸斑蔓延的下巴。
　　动作生生顿住。
　　天空下起了细细的小雨。
　　顾洲说道，“我已经，死了很久了。”他擦掉李尽微的眼泪，和过去那么多年一样，带着浅浅笑意，专注的看着对方，缓慢的凑过去吻了吻李尽微的唇。
　　不再是温暖的温度，而是冰冷的气息。
　　“尽微，如果你真的内疚，”顾洲温柔的低语道，“那么，你就去死吧。”
　　他说出来的话非常残酷，和缱绻的态度就像是强烈的反差。
　　以前也是同一个人，用着同样的表情，说着，“尽微，我喜欢你。”
　　但是，在这一天，依旧是这个人，他说着，“如果你真的内疚，那么去死好了。”

　　李尽微无法动弹，他愣愣的看着顾洲，良久，在思绪回潮时，他觉得灵魂被人割裂了，这是无以名状的痛苦，就像顾洲那晚在顶楼所经历的一样。
　　心脏被人狠狠捅进一把刀，再翻滚搅动。
　　眼前这个人用最致命的方式将自己击溃的支离破碎。
　　因为我爱你，所以你仅仅用一句话就可以宣判我的死刑。

　　直到这时，李尽微才终于明白，自己对顾洲到底有多无情。一而再的退缩，摇摆不定的心，犹豫的态度以及凝固的半分钟。慢镜头解剖了自己如何把深爱的人慢慢杀害。
　　他想要说话，张口却只有痛苦的呜咽，手指紧紧扣着石阶，用力到指节都在泛白。好像这样可以分散一些心里的难过。

　　顾洲无视了他的举动，只是起身笑道，“你以为我会原谅你，但是李尽微，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