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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叠云嶂 ...
玉霄山位于大齐国境之西,是通往神木高原的第一道关口。山势连绵如长龙,盘踞于横贯大陆的白藏江源头,循古道而上,便可观四时之景,玄妙天成。
江头主峰唤作叠云,以寸步之内可寻百金之药闻名天下。自百余年前开始,叠云峰唯一的山道设下阵法,以奇诡之术阻碍凡人叨扰,而山上乃是玉霄山一脉修习医理之所,不可冒犯。
浩浩四十年间,为世所识的山门中人只得原清河郡王、前梁的左谏议大夫覃煜一人,然而北梁覆灭数年,世间便再无玉霄山门人的消息了。
*
我近来喜欢上作画,常常在清晨来到浣月泉边,对着整年都细水长流的景色,一画就是两三个时辰。浣月泉实则只是一方立着古碑的小水潭,叠云峰上大大小小的瀑布不计其数,单这处离药庐最近。
并非我天性懒散,这双腿不好使,走不远。
所幸山上只有四人,除了师兄,也没人抱怨我在添麻烦。月前我与师兄吵了架,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药庐是我的,叠云峰也是我的,他却半夜把师父的故居翻得一团乱,莫名其妙地意图找到延缓我痊愈的方法。
师兄每个月都会来此小住,例行公事帮我看病。山上冷冷清清,亏得药庐里储物齐全,也有两个锦心绣口的侍女陪我聊天,说些山下的轶事,比如什么“前梁的第一舞姬从了良,隐姓埋名过日子”、“市面上的烟火又涨价了,因为今上的大婚有这个筹备”等等。
相比侍女,他着实是个居心不良的坏人。自从最近刚想起这个为老不尊的人是我师兄,他就格外紧张,看样子以前是做了某些对不起我的事,说不定连我折成十八段的腿都和他有莫大的关系。
自从两年前在药庐的卧房里清醒过来,看到这么个支支吾吾的大夫,潜意识里就觉得他特别不靠谱,但师父曾教过不可冤枉他人,所以我不急着将他扫地出门。
再过半个月,等入了夏,身体就应该彻底复原,到时候再赶他下山不迟。
此时正值暮春,初阳恬淡,子规幽啼。浣月泉边嵯峨的石壁延伸到天际,缝隙间垂落冉冉银丝,在幽蓝的潭中激起纷扬飞雪,化开砚中残墨。
我习惯这样消磨时间,用色彩将空白处填满,一如补全我缺失的记忆。这不算难,然而十分繁琐,很可能当我想起全部的过往,作画的水平却依旧没有长进。
记忆正在慢慢复苏,正如同彼时被混沌慢慢蚕食。
当初不知是谁给我灌的药,既然我还记得自己是个医师,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全身上下,并想方设法解决那诡异药物带来的后果,以便早日弄清是谁将我害成现在这样。
我是个医师,开药动针的技术扎根在手上,即使忘了很多事,做过千百次的活计也绝不会丢到脑后,配出药方就像书写姓名一般顺畅。每天就寝时,我需要花很大功夫将脑海中杂七杂八的片段拼接归位,常常想起来一件,就困得睡着了。
世人常说有的事忘了才好,能忘是福气,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总得先知道那些经历究竟是什么,才能判断它们的离去是否有价值。
不管是过去的快乐还是痛苦,它们对一个蒙在鼓里的人来说都是天大的恩赐。那是我与陌生的山下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
收完最后一笔,我仰头看了看天色,泛着青釉光泽的穹顶离悬崖极近,云朵飘移在山腰。
竹林幽径传来叮当的铃声,是丹枫来推我回去。
侍女三两步推着精巧的轮椅走上前来,蔷薇花似的脸庞露出既惊喜又焦急的神色,她小心吹了吹那幅山水,将作画用具一齐装在椅后的箱子里。
“姑娘明儿还是不要走来了,反正迟早都得好,每日走这么一趟,就是您不在意,我和碧荷看着也难受。”
我对她笑道:“多走走路好得快。这几天走的越来越顺畅了。”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神色黯然。尽管我不知道她在为什么难过,但能看出并不是单纯为我麻木的腿。
碧荷是她的双生妹妹,一开始我以她们身上不同色的小铃铛来辨认。我认人的本领极为差劲,见过一次的人如果没有留下很深印象,第二次根本就不能认出来。
在记忆深处,好像有这么一个存在,和我在这方面简直是天壤之别,凡他见过的人皆能被报出家门。但终归只是隐隐约约的一个影子,我想不起他是谁。
我记得自己从小就住在这个屋子里,有个不苟言笑的师父,学写字时先学的隶书,十岁时采药折过左手,甚至记得某本书里某个生僻的句子出现在哪一章,但所有人的脸,都无比模糊。
如果能看见他们的面容,或许能早一个月结束这场至少持续两年的折磨。
丹枫兴冲冲地道:“今日一早有人拿了封徐先生的书信上山,后面还跟着一位老先生,正在前厅候着呢,说是要见您。姑娘可要快点儿呀!”
“让我下山?”
她抚着头发揣测道:“许是让姑娘下山看诊的?”
山脚布有石头阵,如果不是师兄告诉他们上山的办法,就是那两人以前来过这儿。
自我在叠云山上醒来后,师兄就派了丹枫与碧荷照顾我,我的职责就是静养。若真是看诊的,我如今方才休养到六七分,他就将摊子丢给我了?
“还有别人吗?”我问道。
丹枫奇怪道:“还真没看到长随,两位贵客脚力甚好,都是走上来的,听我们说姑娘在有事,就吩咐不去打扰,说等一会儿也无妨。我给他们上了茶才过来请姑娘。”
“信。”
她忙将师兄的信递给我,我打开信笺,仔细看了一遍,纸上没写什么有用的东西。潦草的字迹表明他已到繁京,四月上旬有场故友的宴会,让我也去参加。据他说我曾经救过这位故人一命,对方很感激,现在要成婚了,诚邀救命恩人上座,还特意派了两个可靠的下属来玉霄山接驾。
我居然有这么大面子。
“姑娘怎么皱着眉头,徐先生到底说什么了?”丹枫忧心道。
“我以前救过很多人的命?眼下有个病人,请我喝他的喜酒。”
她语塞,“……我跟着姑娘的时间不长,但姑娘精擅医理,从前应是个很好的大夫。”
我没有接话。
她们跟着我的时间不长,却必定在我从昏迷中睁开眼之前就认识我了。我的日常起居全靠侍女照料,她们颇像受人指使,从不谈及过去,我也没有精力撬开两人的嘴。总之她们没存坏心,我便好好地做自己的事,彼此心照不宣。
“你们平日除了去集市采买,也不往城里跑,这回终于能离开玉霄山,是不是很高兴?”
丹枫红着脸道:“是呀,听说繁京是天底下人最多、风景最美的地方呢。”
她看了信。
我并未放在心上,“待会儿你就去收拾东西吧。”
四月上旬,时间掐的正好,十有八九是有小人将我卖了。原先打算等下月痊愈后再下山逛逛,这回被提前盛情相邀,莫非是怕我记起来什么,不跟他们走。
师兄那张嘴,该说话的时候严得像缝了线,该闭上的时候恨不得把祖宗都给供出去。
甚是有当细作的天赋。
丹枫将轮椅推得生风,竹屋很快映入眼帘。
东面林子前多出一个挺拔的身影,背溪而立,玄色的衣衫衬着青青翠竹,风姿卓然不群。
手里的木杖戳在沙地上,那人应声转过身来。
他有一张非常好看的脸,五官轮廓俊朗,皮肤呈现麦色,似乎常年在太阳底下奔忙。
我瞬间意识到我认识这个青年,脑子里还连带着浮现出一幅画面:眼前的人背对着我,站在辽阔无垠的草原上,天空中星子纷纭。
他的唇角扬起一个温润的笑容,眼眸也泛起关切之色,朗声道:
“苏医师的腿可好些了?某奉主之命,护送苏医师下山。”
我看着他神情中的温暖之色,也笑道:“公子里面请。”
丹枫一早行了礼,扶我站在阶上。
竹海泛起涛声,入耳清悦如箫音。远处山顶笼着一层淡蓝的雾岚,衬得山中幽丽至极。
来人耐心等我撑着桌沿坐下后才入席,客席还站着一位极瘦削细长的老人,精神矍铄。虽然他形容怪异,盯着人家总是不礼貌的,尤其是这种一看就很精明的长辈。
我对这种成了精的老爷爷残留着畏惧的印象,许是之前栽过跟头。
“苏医师还记得老夫么?”他笑眯眯地问。
我歉然道:“对不住,不过几天后就应想起先生了。”
他挥挥手,目光落在我的膝上,“无妨无妨,苏医师果真恢复得不错,这样就好啊。”
师兄早去了繁京,绝对是怕我责备他向外人吐露实情。
我叹了口气,“我们何时启程?”
好看的公子微笑道:“主上心中感激,想让苏医师尽快赶去繁京,不愿误了吉日。听徐先生说,夜晚山谷湿气重,若是苏医师方便,下午就可动身。”
他笑起来真挚而温和,犹如春风拂面,脾性应是顶好的。我喜欢这样的人,和他们打交道很是舒服。
老人打趣道:“主上让公子跑这一趟真是妙极。苏医师素来信任公子,又和尊夫人是故友,想必明日就能直呼公子姓氏了。”
我决定晚上在车里苦思冥想,不把他的名字想起来誓不罢休,当面问他姓甚名谁,大概会让他不好受。
我处理事情靠直觉多,师兄说我不讲理,以偏概全又武断,可这两年的确没有可供我做出理智评判的事实,所依凭的不过是心底那一缕似曾相识的幽微光线。
“主上还有一份礼物要交予苏医师。”公子从桌上的包裹里取出一个绑着银红缎带的礼盒,当面拆开,郑重地拥双手递给我。
窗棂漏进春日明光,香雾般氤氲在指间异常精致的金盒上。镶嵌在盒顶的琥珀色猫眼莹润璀璨,周围雕镂着繁复的重瓣玫瑰,瓣尖还沁着一滴盈盈的露水。
丹枫在一旁轻轻发出惊叹,碧荷则沉静地侍立在老者身后,眼睫低垂。
药庐里有不少中原的金玉古玩,这盒子从花纹到样式,无不带着满满的关外风情,倒是独特。
锁搭是用整块鸽血宝石打磨而成,触手温凉,打开的刹那,发出轻微一响。
翠绿的水晶钏子躺在雪白无暇的丝绸上,我一眼就认出这是我戴了多年的旧物。那明净的颜色如同雨前茶的嫩芽在水中晕染开,吸纳了整个春天的湖光山色。
眼前飞快的闪过一连串画面,只是太快太多,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按着太阳穴,拿出手钏对着光细细查验,晶石仍旧光润,泛着暖融融的色泽。
顺手将它戴上左腕,把丝绸取出,下面果然还有夹层。夹层里只有薄薄一张信纸,材质优越。
他想跟我说什么?这个从记忆中消失的病人。
我缓缓展开信纸,几瓣绯红飘落在杯中,茶面漂起浮沫。
是浸了蜡的桃花。
纸上只有短短几个字连带日期,连称呼也无,只是用极漂亮的小楷写道:“物归原主,另奉西域之礼,以贺今日生辰。”
后面落有一方朱红的小印:郢子灏。
“苏医师喜欢它,再好不过。”
青年公子摩挲着盆景的叶子,熟稔地道:“苏医师以前瞧见什么喜欢的东西,看着它就笑了,旁人很容易就察觉。”
他越这么说,我就越歉疚,只能顺着他道:“其实不太想让别人察觉,教他们以为我很好骗,随便拿个物什就能充作诊金。”
两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我稍稍尴尬:“两位请在药庐用饭吧,我不饮酒,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容谅。”
他显出怀念之色:“祖父和覃先生早年深交,曾受邀来过叠云峰,今日总算能开眼界。”
不知他的祖父还在不在人世,反正师父是早就驾鹤西去了。
我在师父去世后干了点什么来着……头疼。
“烦请苏医师回帖,某等让随行的仆从先送去繁京。”他又从袖袋里掏出一封小巧的信笺。
“你们主上是怕我拖着这双腿半路溜了不成?”我抬手收了,“他是在京城里做官的罢。”
老人忍俊不禁,“正是庙堂上的,丫头好眼力。”
丹枫端来笔墨,那信纸与送礼人所用相同,尺寸偏小,洁白如雪刻有暗纹,一派清贵之气。回帖这种规矩对一个医师来说过于重大,不过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也无法拒绝。
——贺君之喜,不误佳期。
实在想不出要回他什么,没有印章,就工工整整题了名字。
侍女勤快地去厨房准备饭菜,老人说他要先在附近逛半个时辰,待看不见影子后,我才松了口气。
贵客虽衣着普通看不出名堂,但他们的主君能使唤这两人,一定不是个品级低的官员。
这年头有良心的病人不多了。
青年还留在屋内,看出我踌躇欲言。
“公子的上峰叫做郢子灏?他与我很熟么?礼太重了。”
他语气轻松不少,“苏医师曾在祖父家中住过几日,或许如此才会对我另眼相看罢。说来,内子蒙苏医师搭救才捡回性命,日后我也会备礼请苏医师拨冗前来喝一杯满月酒——想必那时苏医师已能饮薄酒。”
我惊讶道:“此前不知,恭喜公子了。”
他却摇摇头,眼神含笑,倒像在恭喜我。
我终于忍不住道:“方才公子提及,师父曾请令祖父来叠云峰做客?”
“是。”
“公子使我想起一个人。”
他好奇道:“谁?”
“想不起他的名字,他的样貌,他的身份,却记得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顿了顿,握着茶盏道:“我说过,很想带他来玉霄山看看。”
竹舍中的空气带着露水的气息,渐渐地勾起几丝墨香。
我重新看向那张印着朱砂的纸,小心地折好放回盒子里,不料一行背面的墨迹闯入视线。
定睛看去,却是换了支笔作行书,写道:
“云舟万里送海客,沂水千帆寄清秋。”
我将信纸不停地翻转对照,心中默念几遍,觉得这人写行书才是最好看的,笔走行云,锋如流水,蕴着意态超然的林下风气。每个字立在纸上,分明用的是细毫,写出来却飘逸不拘。
而正面的楷书勾画利落,转折有力,是一种既秀雅又稳重的奇妙笔法,见之难忘。
我莫名觉得这是个公务上和私下里截然不同的官员。
不知注视了它多久,丹枫从门外进来,请客人去东厅用饭。
我将盒子扣上,把那张纸揣入袖中。跨出门槛,云海从山巅翻滚而下,天空依旧清碧。
世上并无郢姓世家,或许是在关外?
从未听说过郢子灏这个名字,但看到那行字迹,就觉得亲切入骨。
院子里起了风,竹叶卷起涛声,我望着栅栏边的山茶花,耳畔突然响起一句渺远的低语。
——苏医师还有什么愿望?
那时我似乎迟疑了一下。
——染指甲,左手的指甲。
睫毛沉甸甸的,脸颊乍然一凉,我立刻举起宽袖挡住青年探来的目光。
云舟万里送海客,沂水千帆寄清秋。
我想起纸上的日期,写于半月以前。
此时正是大齐开基二年三月十七。
·2017/2/9:楔子已修,改不太细的细节。
·2014/8/19放的第一版楔子现在实在看不下去,大家原谅当年的中二少女。知道追文的小天使们由于更新频率肯定已经忘了楔子在写什么,所以改起来毫无压力╮(╯_╰)╭
·本文部分从明制,架空之作,笔者这辈子的头一篇文,所有正文第三人称。由于笔者在学,出现常识性谬误请及时更正,万分感谢。
·“郢”yǐng,古楚国都城,以示其装叉身份。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 叠云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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