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株待兔》默夜

4、记忆

　　沈练利落地打开车门，回头瞟我一眼：“上车。”
　　我看一眼面前那辆骚包到不行的红色跑车，习惯性地暗暗鄙视他的品味三秒，鄙视完后目光移到他脸上，张嘴打了个哈欠：“一大早把我挖起来送去屠宰厂？”
　　“一不够肥二没营养，想被屠宰？你还不够格。”他勾勾嘴角，绕过车头坐进了驾驶座：“给你三秒，想回家就上车。”
　　我翻个白眼，低身坐进车里，伸手扣上安全带。骚包的红色跑车车头一转，拐进了车道。我侧过头，看向窗外流水一样滑动的景物。
　　高高矗立的电线杆，巨大的横幅广告牌，行色或匆忙或闲散的路人，高级住宅区，写字楼，白云飞鸟……
　　景物一闪而过，既熟悉又陌生。
　　两年的时间，不是所有的东西都会有所改变……
　　“发什么呆？”
　　“没什么，”我回过神，眨了眨眼睛，“沈练。”
　　“嗯？”
　　“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他眼瞳闪了一闪，懒洋洋地开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低头，细细地看自己手掌的纹路：“以前，我是不相信的……”
　　“那现在呢？”红灯亮起，沈练停下车，双手搭在方向盘上，笑着侧过头来，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你相信？”
　　一片阳光洒进来落在手上，我慢慢握起右手，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暖意。
　　“又发呆？”
　　我抬起头，瞟一眼后视境，眼睛忽然一定：“咦？”
　　沈练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顿了顿，笑道：“是你家那只小猫。”
　　我抬手打开车门：“我待会自己打车回去。”说完跨出一只脚，左手却被紧紧拉住，回头一看，正对上沈练笑意盈盈的目光。
　　“干什么？”
　　“萧陌阳，你身上有钱吗？”
　　我一愣，他笑一笑，松手掏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递过来：“拿了快下车，绿灯了！”
　　张扬耀眼的一抹艳红很快消失在转角，我一抿嘴角，将手上的钱塞进口袋。转过身，目标早已不见踪影。
　　然而却无所谓。
　　一路往回走，转个角再行数十步，走进一家咖啡店，我四下看看，挑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了下来。
　　蓝布白格的桌布，宽大净亮的落地玻璃，简单明快的格调，小巧而精致的手工挂饰物。我微微一笑。毕竟是从高二那年开始便一直停驻打工的地方，还真有点怀念——
　　“啪！”
　　思绪被打断，我回过神，看着那份被大力甩在桌上的menu，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毫不意外的对上翟子木那张冷淡中流露几分不耐的面孔。
　　“你来干什么 ？”
　　在他毫不客气的声音里，思绪再度微微闪神，拉回到当年那一段似曾相似的场景——
　　宽亮的落地玻璃前，萧陌阳坐在桌前，眼睛看着窗外，神情慵懒。我捏紧手上的menu，想也不想就走过去，手一扬甩在桌上。
　　“你来干什么 ？”
　　桌边的人回过头，懒懒吐出几个字：“喝咖啡。”
　　“不卖！”
　　“为什么？”
　　“打烊了！”
　　“下午三点就打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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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闭闭眼，清晰犹新的记忆瞬间褪去：“找你。”
　　“找我？”翟子木冷哼出声，眉尖一扬：“干什么？”
　　站在自己面前的倔强的少年，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冷漠与厌恶，那张年轻的面庞，只要看到萧陌阳，已经习惯成自然的，摆出那副不允许被接近的神情。
　　尽管，其实他心中并没有自己表露出的那么多的怨恨与冷淡。相反的，是想被萧陌阳了解与关心的截然相反的心态。只是在那个年纪，那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没有学会表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
　　他唯一知道的，只有掩饰。
　　在那个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掩饰自己对他的所有的在乎。以至于在萧陌阳体温全无，身体僵直的那一天清晨，脑袋中唯有空白，以至于在之后的某一天，才发现，感情珍贵，在于及时表露。而这一切，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神情倔强的少年，仍然全然未知……
　　淡淡的苦涩缓缓在心里漫延。我慢慢扬起一抹微笑：“给点钱吧。”
　　倔强的少年当场愣住：“你说什么 ？”
　　“给点钱吧。”我好整以暇地抬头，朝他伸出手：“不用多，够我搭车回家就行了。还有钥匙。”
　　少年年轻的面孔瞬间开始扭曲：“你向我要钱？”
　　我眨眨眼：“对啊。”
　　“为什么？”
　　“我知道你有。”
　　“萧、陌、阳！我不记得我有欠你钱！”
　　“的确没有啊。可是小木，”我露齿一笑，“我没钱回家。”
　　少年力持镇定，两排牙齿咬得死紧：“……”
　　“小木，求求你。”
　　“……”
　　“沉默是代表不反对吗，小木？”
　　“……”
　　“那谢谢小木咯！”
　　我站起身，伸手由他右边裤袋抽出一只黑色皮夹，取出二十块，再将皮夹放回原处，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中挥了挥手，踏出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