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消》执酒白衣

5、第五章

　　刁寻凤离开了流亭山庄，当初被众人赞叹称羡的一段婚姻最终惨淡收场，刁重表面上没说什么，实际上有点儿脑子的人都知道流亭山庄和玉衡剑之间已经没什么情分了，自老庄主死后本来两家的关系就岌岌可危，刁寻凤的离开，直接把中间相连的线斩为两截。
　　何况，刁寻凤一走，陆南空就迫不及待的将单琼枝接回山庄，尽管梅寒兮已经下令让众人闭紧嘴巴，但事情还是透漏了出去。玉衡剑的独生女儿不如一个男子，消息一传出去，刁重没杀上门来已经算是有涵养了。
　　梅寒兮看着手中的账本，烦躁的揉了揉额角，自从单琼枝住进流亭山庄后，庄里就开始入不敷出，最近店铺里也频频出差错，不由得让他想起之前单琼枝曾说过的话。
　　毁掉流亭山庄，毁掉他十几年的心血，毁掉曾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地方，也毁掉那个厌恶着却又不得不依附的人。
　　陆伯的一声“二庄主”将他从出神中唤醒，他小幅度的甩了甩头，恍然发现自己已将账簿捏得不成样，赶忙松开手，将账簿整理好放在一遍的桌子上。
　　“陆伯，又出了什么事？”
　　“哎呀，二庄主快去看一看吧，庄主要把主屋拆了，这......这不是儿戏么？”
　　“怎么可能？主屋是流亭山庄的门面，也是陆家的祖宅，大哥一向沉稳，怎么会下这种命令？”
　　“哎，还不是那个单公子出的主意，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老管家痛心疾首，他一辈子为陆家做事，算是看着陆南空长大的，直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向睿智的少爷竟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甫一来到主屋，梅寒兮就看到了穿着灰色粗布衣服的下人们在进进出出搬运木料石料，陆南空和单琼枝正站在一边絮絮低语。陆南空一身月白底色深蓝暗纹的锦袍，长发用白玉冠束起，负手而立，威严异常，只有在看向身边人的时候留露出点点温柔。单琼枝依然是一身白衣，微微垂首，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梅寒兮走到陆南空身边，“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寒兮你来了，”陆南空爽朗一笑，“这不是在翻新主屋么？房子年久失修，住着不安全。”
　　“就算是翻新，也用不到这么多材料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庄里要盖房子呢。”梅寒兮缓缓道。他说话一向舒缓温柔，就算是质问嘲讽也不骄不躁，让听的人连火气都发不出来。
　　“要修的地方多，用的材料也就多了，寒兮你不必太过在意。”陆南空随口回道，看起来颇不以为意。
　　“可我看这些仆人们是在拆房子呢，大哥总不至于把主宅重修吧，而且大哥向来不爱享受，不知这翻新房子的事是谁提的？”梅寒兮询问，语气极淡。
　　单琼枝看了他一眼，抢在陆南空前道，“是我提的，我在老房子里住不惯，让南空帮我将房屋布局改一下，怎么，这也碍着二庄主的眼了？”说话时，他特意强调了一下“二庄主”三个字，仿佛在提醒梅寒兮不要忘记谁才是流亭山庄的真正主人。
　　梅寒兮恍若未闻，“庄中主屋是陆家先祖所建，可以翻新，不能重修，若是想拆掉重建布局，不合规矩。”
　　单琼枝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哪用得着讲究那么多？是吧，南空。”陆南空皱眉看向梅寒兮，“是啊，寒兮，不必如此严肃吧，房子不就是给人住的，只要住的人舒服就好，何必讲那么多规矩？”
　　梅寒兮闻言沉默，他不过是山庄副庄主，有什么资格去管陆南空的决定呢？亲生儿孙都不怕惊了祖上的灵位，他一个寄养的外姓人又有什么立场反对？
　　看着单琼枝暗暗撇过来的讽刺眼神，梅寒兮忍住了即将爆发的怒气，随之而来的则是满满的无力感。就算是从小长大的结拜兄弟又怎样？就算一直陪在他身边又怎样？就算一直帮他处理事务解决麻烦又怎样？当遇到单琼枝的时候，一切都是徒劳。
　　默默付出总比不上失而复得，单琼枝的骄纵肆意在陆南空那里不过是一点小事，连在意的价值都没有。
　　祖宅重修便修，反正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住着舒心就好；花钱买衣服便买，反正钱赚来就是为了花的，穿着舒服就好；玉器砸了便换，反正玉买来就是为了赏玩的，看着高兴就好。但陆南空，你可知道，祖宅是陆家的根基，陆家祖上的牌位和族谱都在里面，你是怎样说出那句“只要住的人舒服就好，何必讲那么多规矩？”；衣服要最好的鲛丝缎轻罗纱，玉器要上好的琉璃碧瓦，你是怎样一掷千金大笔挥霍，只为了让单琼枝高兴便可以一匹匹撕碎，一个个砸烂。
　　梅寒兮自嘲一笑，大概再过段时间，自己也会被放弃掉吧，只要单琼枝说一句话，陆南空就什么都做得出来，他已经被迷得魔障了。
　　“大哥，我看最近山下店铺进账不如先前多，不知出了什么事，准备出去看看，府里的事，你喜欢就好。”与其灰头土脸的被赶出去，不如自己先提出来，反正不过是早晚的事。
　　“那......好吧，寒兮你多保重身体，店铺自是没有你重要。”陆南空犹豫了一下，说道，语气很诚恳，而正是这份诚恳，让梅寒兮更加难受。
　　陆南空不知道他的温柔有多么残忍，让梅寒兮如同饮鸩止渴的傻子，即使前方就是绝境，也想甘之如饴的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