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消》执酒白衣

2、第二章

　　夜晚的大漠很美。
　　一轮圆月挂在墨蓝的苍穹之上，似白玉雕成的精致圆盘。星星几不可见，偶尔一两颗也是闪烁着黯淡的光。远处沙丘在月光的照耀下，好似连绵的水波，泛着浅白的微光。就连怪石的影子，也带着静谧的安详。
　　梅寒兮折了不远处枯死的灌木，火折子擦出火星，点燃一堆篝火，另一边的顾逍提了两条沙蛇回来。
　　“你倒是不怕浪费水了，”虽是这么说着，还是用水囊中的水将顾逍收拾好的蛇肉清洗干净，用木枝串了放在火上烤。这里已经是戈壁，若没有水可以回边镇去。
　　“在大漠里待了十多天，天天吃发硬的干粮，嘴里淡的什么味都没有，刚巧看到两条蛇，不是上门让我吃的么？”顾晓笑道，将手洗干净。
　　“就算有了蛇肉，也没有盐和调料，除了能尝到肉味，还能尝到什么？”梅寒兮反问，倒是把顾逍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小声嘀咕道，“早知道就带点儿盐了。”
　　梅寒兮失笑。
　　顾逍是顾家二少，说起来大户人家的次子是最不好当的，长子继承家业，父母寄予众望，小儿子因年岁最小，所以最受父母宠爱，唯有次子，高不成低不就，自然而然就被忽略了。
　　可顾逍倒是没把父母无意中的忽略当回事儿，他根骨极佳，少时便离开家门拜师学艺，等到艺成归来，在江湖中也成为了世人闻名的侠少，自己也创出了一番事业，并不将顾家的产业放在眼里。
　　他只比梅寒兮小上两个月，平时人前也是善于应酬，但是实际上骨子里满是傲气，能被他看在眼里的人没几个，可不知为何，到了梅寒兮面前就露出了不一样的一面。梅寒兮幼时家逢巨变，是个早熟的，表面温和实际上疏离，却和顾逍处得来，也就把顾逍当弟弟看，有时两人结伴而游也自由自在。
　　“你到大漠来玩竟然也不早点儿告诉我，亏得我有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你。”顾逍抱怨道，语气中还有点儿委屈。
　　梅寒兮笑了一下，将手中烤好的蛇肉递给他，“我来大漠又不是为了玩的，来之前不也是给你留了信么？”
　　“你那是留信么？就是让人捎个口信，还是过去好几天才传给我的，等我去找你的时候，店里的掌柜告诉我你早就走了，害得我又匆匆忙忙来到这边，准备好干粮和水就进大漠中找你了。”顾逍道。
　　“你还好意思说，进大漠干粮和水只准备三天的，若不是遇到商队，就等着我给你立个衣冠冢吧。”大漠里若真出了事尸首会被黄沙掩埋，连收尸都做不到。
　　“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大漠，自是不会有事的，又不像你。”顾逍回道。
　　“我是做好准备才进来的，才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梅寒兮道。
　　“我可不信，当年你为了陆南空生受刁重一掌，若不是你本身功力扎实，又救治及时，只怕要留下内伤的.....”顾逍看到梅寒兮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将剩下的话吞入肚中。虽心里还是酸涩不已，但还是不忍心再说什么。
　　梅寒兮听到顾逍的话怔了怔，食不知味的将手中的蛇肉吃完，半晌方道，“是我太傻了。”
　　“寒兮.....”顾逍不知他会说出这种话，一时也也怔在原地。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梅寒兮便觉得这人不像江湖上流传的那样温和，后来几次接触便发现了其实此人是个白皮黑馅的糯米团子，人一旦对另一个人感兴趣，便想去了解，他也是如此。
　　在一次次接触中，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质了，当他终于察觉的时候，他既不想制止也不能制止，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直到见到梅寒兮看向陆南空的眼神和自己看向他的眼神一模一样时，他才清楚的意识到，这份感情的深刻。
　　他讨厌陆南空，不只因为世人将他与自己相提并论，也不只因为他优柔寡断的性格，还因为梅寒兮对他的维护，对他十几年如一日的付出。若不是梅寒兮，流亭山庄不会屹立不倒，陆南空也没本钱继续在外行侠仗义。
　　他想，若梅寒兮和他在一起，他才不忍心将那些烦琐的事交给梅寒兮打理，他们两个人可以去各地游玩，去看塞外草场，大漠圆日，或是青桥石板，烟花三月。累了，便回到一处房子里，不需要太大，背靠青山，门前流水，两人或是手谈两局，或是比试两场，最后相视一笑，那便是他要的生活了。
　　可惜，只是他要的。
　　大漠的夜晚是寒冷的，也是安静的，只能听见风扬起沙子的沙沙声，火堆中的枯枝劈啪一声，向外迸溅了几点火星，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顾逍。
　　梅寒兮将披风垫在身下侧躺，斗笠竖在一边挡风，看样子要睡下了，顾逍看着他的背影，终还是轻轻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离开流亭山庄？”
　　良久，当他以为梅寒兮已经睡着了，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了，他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和那人低低的呢喃，“你怎知不是我被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