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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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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含光……”
是带着颤音的犹自不敢置信的低唤。
怀中的温度如此真实,楚承影双手寸寸用力,却仍只觉自己恍如梦中。几个月的辛苦搜寻,终究还是让自己寻到了她。
阮韶整个脑袋都被埋在那个瘦弱的怀抱中,熟悉的药香味沁入鼻尖,纵然看不到面容,那气息却仍旧让她安心。
头顶有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还带着丝哽咽。
她原本强撑着的精神在这个怀抱中溃散殆尽,并没有精神去听,眯起眼几乎要立即睡过去。
只是,这怀抱太紧,紧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喉中不住的有血冒出来。
她用力咬紧唇,将血咽下去,强迫自己将仅剩的精神作用到听觉上去。
“……含光……含光,答应我,不要再一个人消失了……我不反对你去找左冲,只是,让我陪你去……含光……”
血液终究还是自唇边流了下来,阮韶用力推开他,整个人倒退了两三步,踉跄着坐在地上。她没在意,只是偏过头,然后用力咳嗽了起来。
看到她唇边紫色的血时,被推开的人愣了一下,然后便上前蹲在她身前,执起她的右手,在看到上面一层焦黑的痕迹时顿了一下,便将食指搭在了腕关节处。
等终于咳够了,阮韶这才抬头看向替自己把脉的人,然后用力扬起唇角笑了笑。
“承影,我还活着。”
她无声的开口。
那人脸上戴了个木制的面具,只有眼睛鼻子和嘴巴露在外面,看不见脸上的表情,见她唇形动了动,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唇用力扬了扬,却是个再僵硬不过的微笑。
他伸出另一只手去抹她唇边的血迹,阮韶却只是笑着摇头。
“总不会比你更疼。”
楚承影清清淡淡的开口,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含光,你受伤太重,百草谷太远,我先带你去沂水山庄,可好?”顿了下,他抬手将一颗药丸递入她口中,继续道,“少……陆公子也在。”
阮韶点了头,楚承影便打横抱起她,然后看向一旁的陆帷,客气道:“少庄主,含光身体不便,可否到贵庄叨扰几天?”
“阮姑娘于在下有救命之恩。恩人有事,在下义不容辞。楚大夫,请。”陆惟一摆手,立刻有沂水山庄的弟子牵了一匹马车过来。
楚承影抱着阮韶就欲上车,然而,陆帷手上的焦黑太过刺眼。他自怀中拿出一盒药膏递过去,嘱咐陆帷尽快抹在手上,便上了马车。
楚承影神色不渝,陆帷也就听他的话把药膏抹在了手上。药膏清凉无比,手上的灼痛感霎时就减轻了许多。然而,他抹药的动作顿了一下,先前分了神并未注意,然而,袖中分明被塞了东西。
“子宸,怎么了?”沈平已经上了马,见他没有动作,这时便自马上回头看他。
“没什么。”陆帷摇摇头,也上了马。手臂上传来的触感冰凉而坚硬,他略垂下手,滑出来的刀柄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八年前亲手送予阮韶的匕首。
阮姑娘……他低叹一声,随即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马车。
“子宸?”
“安之。”陆帷提了提马缰,加快了速度,侧头笑着看他,“你许久不曾来过沂州了。此时过来,该不会也是为了楚大夫吧?”
“算是吧。”沈平瞄了马车一眼,轻叹一声,“阮姑娘对承影实在太重要。若是再找不到她,我真怕承影会直接找上千秋教。幸好,终究还是找到了。”
想起前些日子发布的那张江湖悬赏令,陆帷顿了顿,忽然道:“安之,给我一张阮韶的画像。”
沈平看了马车一眼,不明白:“人已经找到了,你还要画像作甚?”话虽这般说,手上却是自觉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卷好的画像来,小心摊开递了过去。
陆帷拿着那画像看了许久,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会是惋惜阮姑娘的容貌吧?放心吧,有承影在,阮姑娘的容貌肯定能恢复的。”沈平拍拍他的肩膀,笑的极为笃定。
陆帷却只是认真道:“安之,你知道楚大夫的真实容貌么?”
沈平只是摇头:“承影既以面具示人,自有他的道理。子宸,你问这个做甚?”
“楚大夫唤阮姑娘‘含光’。安之,你知道么?”陆帷沉思着开口,“七公子身边,也有一个叫做含光的姑娘。而那个含光姑娘,与画像上的阮姑娘,至少有七分相像。”
沈平愣了愣,手上一勒马缰,停下来道:“子宸,你的意思是说,承影就是七公子?”
“我只是怀疑。”
“可是,承影身体那么弱,怎么可能是轻功卓绝的七公子?”沈平反驳道,“再说了,两人的字迹根本不一样,如何会是一个人?”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陆帷骑着马缓步慢行,眼角的余光却不自觉的往马车内看过去,“更何况,就算七公子与楚大夫真是同一人,我对他的看法,亦不会有任何改变。”
只是,会越发的愧对阮韶罢了。
“你说的也是。”沈平飒然一笑,“七公子纵然遭人忌恨些,却从未做过真正的坏事,反救了不少人的性命。纵然他人因忌恨而称其为‘鬼医’,可总归也是一个医者。大夫二字,七公子当之无愧。只是,”他突然肃容,看向陆帷的神情极为郑重,“承影若真是七公子,百草谷的规矩何在?子宸,此话你莫再说了。”
“是我失言了。”
若楚大夫真是七公子,百草谷规矩已破,此后怕是无法在这武林中安然生存了。想到此处,陆帷歉然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开口。
如此气氛沉重下来,沈平静默了一会,却突然几分促狭的开口:“子宸,你今日怎么忽然打听起这些事来了?刚才,我与承影过来之时,远远瞧着,怎么你与阮姑娘以前竟也相识?”
说到这,陆帷的心头便沉重了几分:“八年前,是她救了我。”
那时昏迷前的最后记忆,自己分明听到崔棋说自己中了灼血之毒,也感受到了那种血液灼身的痛感。
可醒来之后,他体内毒素已清,身上伤口也已恢复大半,第一眼看到的,却是那个面容几乎被毁了大半的“天生哑疾”的少女。
可她的“哑疾”到底如何得来?她身上的灼血之毒又是如何得中?
他无法不让自己去想,可无论怎么想,最后能得出的答案,都让他无法面对她。
“竟然是她?”沈平也吃了一惊,随后笑了开来,“如此也好。既然找到了,你以后也不用记挂着她了。”说到这,他突然正色道,“子宸,说真的,你不要记挂阮姑娘。”
“安之,你这说什么话呢?”陆帷摇摇头,“还是赶路吧。”
“承影对你有敌意。他性子淡,除了在意的人,谁也不关心。可偏偏,他对你有敌意。”他紧盯着陆帷,目光灼灼,“其中原因,子宸,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八年前少女倾慕的视线直接而热烈,可那样单纯而短暂的单方面的感情,也该在八年的时光里烟消云散才是。
然而,陆帷侧过头,避重就轻:“大抵,是因为楚大夫知道八年前的真相吧。”
阮韶伤得很重,特别是原本已经压制住的灼血之毒竟然重新开始侵袭起她的五脏六腑,更是日益加重她的伤势。
先前让她吃下去的药丸虽然暂且止住了她的咳血,却也再没其余的效用。她的脸色仍有种灰白之气,唇色仍是紫的,下巴处更是有溃烂的迹象;左手无力的垂落在一旁,手腕上有刚刚结痂的伤疤;右手的衣袖已经烂的不成样子,露出的手臂大部分都是一片焦黑,呼吸轻到几乎听不到。
小心捋起她左手的衣袖,楚承影在她左手的穴道处仔细查找,果然找到了那些细微的被银针扎过的痕迹。
明明早已猜到,可真正看到的时候,却仍然不敢相信。
而没有见到那把她随身携带珍惜非常的匕首,想起就在外面的陆帷,楚承影倒也并不意外。
“含光,这个世界上有谁值得你以命相救?”
注视着已经睡着的阮韶,楚承影低声呢喃,原本得知她活着的兴奋早在见到她面容的那一刻,瞬间化为酸楚难言。
她找的那个人是千秋教教主左冲,受伤是难免的。接到伽蓝的信时,楚承影就已经做好了这种心里准备,可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伤得那么重,并且还为了给某人续命而强行行针取血,从而催发了体内灼血之毒的反噬。
只是,他皱眉,连声音都有些发涩:“除了……少庄主,含光,还有谁让你愿意以命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