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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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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
桃花谢了一地,树枝横七竖八的倒在一旁,草地上散落着大片大片的血迹。
阮韶的衣服早已被血浸湿,左手无力的垂落在身旁,右手握着一把仍往下滴着血的匕首,背靠着另一个同样全身都被血浸湿的男子,眼睛扫过围成一圈正虎视眈眈的也带着血的黑衣男人,扬起唇笑了起来:“桃花真香啊。”
真好,即使是这么浓重的血腥气,也掩盖不了空气中那灼灼的桃花香。
“死在这儿,也算是我的荣幸呢。”说到这儿,阮韶忽然一个迈步走到了左冲身前,抬头朝他笑了笑,“你说是不是,左冲?”
左冲低下头,看向被自己握住的刺入自己胸前的匕首,浸满着血色的眼里终于浮上了些许惊愕和不可置信。
阮韶却只是伸手从怀中掏出了几颗草药放入口中,随意嚼了两下就一口吞服,然后一口咬在左冲裸露在外的脖颈上。
愣在那儿的左冲终于惊醒,抬手一掌将阮韶拍飞,抽出匕首,然后朝阮韶一步步走去,眼睛里是嗜血的杀意。
原本围着的黑衣男人趁此机会一起动手,左冲看似视而不见,出手的时机却十分恰当,掌风也凌厉的根本不似一个身受重伤的人。
“为什么?”
终于走到阮韶面前,看着面无血色几乎连站也站不起来的女子,左冲凝视她半晌,眸中情绪几经翻滚,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这三个字。
阮韶勉力用右手撑着地,让自己不至于完全倒在地上,然后抬起头看向左冲,费力的扬起唇角笑了笑,轻声道:“青州柳城阮家,阮华。”
“就为了他?”控制不住心里的愤恨,左冲冷笑着踹了她一脚。
落地的时候,阮韶终于忍不住,用力咳嗽了起来。她咳嗽的很急,唇边的血不住的流下来,脸色已经不能说是白,而开始泛上了一层淡淡的青色。
她翻动着唇角,却好一会才发出声音来:“百草谷……匕首……”
周围的黑衣男人再不管阮韶,只一心一意的围攻着左冲。
左冲胸口的伤实在太重,即使杀意漫天,动作却仍旧不可避免的迟钝下来。陷入包围圈中的他,也终归还是慢慢支持不住起来。
阮韶喘着气站了起来,唇边的血仍然止不住的流,她几乎是满不在乎的抬手抹掉。然后几乎是拖着一条腿极费力的往另一个方向走着。
只是,走了没多远,她几乎是迅疾的冲向了左冲,替他挡住了几乎可以说是致命的一刀。
所有人都因为突然抢向前的她呆怔了一会。谁也不明白,刚刚还刺了左冲一刀的女子为何会去救他,就连左冲也不明白。
只是,左冲回过神时,看到的就是那个砍了阮韶一刀的男人神色惊恐的倒在了地上,而那人周围的几个人,也同样如此。
他看向正一边往后退一边放下捂住唇角的手的阮韶,女子整个人都摇摇欲坠,脸上全都是血,唇角却仍是极用力的扬了起来,对他说:“救他……”
看着这样的阮韶,左冲的唇角动了很多次,却始终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走近几步,抬手想碰碰她的肩膀,却被很快的躲开了。
他不懂。
可是阮韶却只是嘶哑着摇头:“我的血有剧毒,中……者即死。”
“不可能。”左冲不信,这些天她一直都与自己呆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中这样的毒。更何况,那些人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给她下这种伤人更伤己的毒。
阮韶却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先前倒地的地方。
左冲看过去,那里已经是一片焦黑。
只是,左冲开口:“我不信。”
阮韶只是笑:“左冲,你听说过灼血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那些黑衣人,那些人对她的话显然也是半信半疑,既不敢向前,倒也没有退到太后面。
“那原本是一种极好的治寒症的药,可当这种药里掺入了七步棋,再辅以桃花的香气,就变成了一种剧毒。”
“我是自愿服下的。”
“为什么?”
左冲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问出了这三个字,却再没有先前的愤恨,只剩下满满的疑惑不解和些许失落和苦涩。明明不过只是一个转眼,心境竟然已经变得这般不同。
“要说为什么的话,”阮韶笑着抹去脸上的血,眉眼弯弯,“大概是我还想继续活下去吧。我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懂得,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因为想活下去,所以服毒?”左冲皱眉看向她,“这是我一生中听过的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你身上的七步棋已经解了。”
说完这句话,阮韶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的开始应付起周围的敌人来。幸而,自从有几个人因为沾了她的血而一脸惊恐的倒在地上之后,周围的人就不敢再靠她太近,只用暗器将她与左冲阻隔开来。
被阮韶一说,左冲这才发觉原本因中毒而滞涩的内力似乎正慢慢变得通畅起来,就连手上的招式也不再有停顿之感。
他越打越顺手,终于慢慢找回了昔日的感觉。手中的匕首几乎可以说是一个累赘,他正欲丢掉,却忽然想起了什么。
匕首,是那个女子的匕首。他几乎是惊恐的看向离自己不远处的女子,伤痕累累的她赤手空拳的半跪在草地上,连抵御的动作都几乎不再有,不再鲜艳而带着浅紫色的血不住的从她的唇角和鼻尖处流下来,原本清亮的眸中已经黯淡无光,正慢慢的合了上去。
察觉到他的视线,阮韶抓着草尖的双手用力攥紧,费力的睁开眼眸,而后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救他……左冲,请你……一定要救他。”
拍开那些挡住他的人,冲向阮韶身旁时,阮韶已经连维持着半跪着的姿势力气都没有了,倒在了草地上。
左冲伸出手,将她扶了起来,用手抵住对方的后背,好半天才颤抖着开口道:“我不会救他。”
“不要浪费内力。”阮韶呢喃着开口,“左冲,活下去,救他。”
“我不会救他。”左冲却只是固执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谢谢。”说完后,阮韶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不会救他。”
再次固执的说出这句话时,左冲正一边分心注意着周围的敌人,一边将内力输送过去,好一会才开口,“……不要死。至少,也要等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之后再死。”
有水珠掉进眼睛里。
阮韶用力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得到大片大片的血色,还有晶莹的足以洗去那浓厚的血腥味的水珠。
下雨了啊,真好。
她用力翻了个身,整个人便从左冲的怀里重新摔回了草地上。因为这一翻身,她连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好将自己的全部力气都用来说话:“阮韶。阮琴的阮,韶光的韶。”
“听不清。”
“阮韶。阮琴的阮,韶光的韶。”
“醒过来之后,再告诉我你的名字吧。”左冲终于站起身来,回击来自四面八方的暗器和刀剑,“等我知道你的名字之后,我就救他。”
“阮韶。阮韶。阮……”阮韶只是一遍一遍的呢喃着自己的名字,却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失了力气,合上了眼睛,昏死过去。
半个时辰后。
全身都在滴血的左冲一步步走向阮韶,而他身后,则是躺了一地的黑衣男人。
他蹲下身,伸手去摸她的鼻息。
身体是温热的,最重要的是,还有呼吸。
他伸出手,将人抱入自己的怀里,然后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阮韶。
阮韶。
他一遍遍的轻声唤她的名字,然后学着她的样子笑着开口:“阮韶,我是左冲。左手的左,冲动的冲。”
左手的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