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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胜负 ...

  •   当靡音失踪的那晚,殷独贤派手下的人找遍了整条江,在下游沿途打捞,可是却一无所获。

      靡音并没有在那条江里面,甚至,就连她的一丝踪迹也无。

      殷独贤又派人搜遍了皇家密&林周围的每一处地方,连一草一木都不放过。

      终于,在东面山上的寺庙中,发现有陌生人居住的痕迹。

      经过对僧人的严刑拷打,他们供出了一些信息,殷独贤确定,靡音被人救起。

      而救起她的那个人,正是他此刻的死对头,极净万。

      殷独贤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波动情绪。

      是他的一时失误,他的一时失误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过去,他曾无数次见过极净万,甚至让他住进了自己的皇宫,在那时,他就应该将这样一个危险人物给斩草除根。

      其实那时,殷独贤便知道极净万的厉害,他知道极净万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知道他并不是外人所认为的那样一个只知道玩乐的王子,知道他那双慵懒的眼睛下,是和他一样的野心,知道他想要获得整个世界。

      可是殷独贤并不知道他的全部底细,并不知道他的能力居然是如此可怕。

      极净万从很久以前,便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从很久以前,他的势力就开始在耶罗的皇宫中盘根错节,从很久以前,他就有能力将极撒风给扳倒。

      但是他忍耐了,他一直将自己的这种能力给隐藏着。

      这才是最不容易的一件事,隐藏自己的能力,明明可以一刀结果了自己的敌人,但是他没有。

      极净万知道,虽然他可以这么做,虽然他这么做的结果必定是成功,但是他还是气定神闲地坐着,不急不燥。

      因为他要争取最小的伤害。

      他要确保当自己兵变之后,可以获得更大更丰盛的果实,可以最大程度地保存耶罗的实力。

      因为他的最终目的,并不仅仅是耶罗的皇位。

      极净万要的,是天下,是整个天下,是盛容。

      为了这个目标,他忍耐着,他蛰伏着,他隐藏着。

      终于,时机到了,他的时机终于到了。

      他成功地夺得了天下,虽然流了许多的血,但是那些血,是必须的,是祭奠他皇位的祭品。

      耶罗经过了这场变乱,不仅实力没有消减,反而增强了许多。

      而现在,就是他要开始完成自己最终目的的时候了。

      就连殷独贤也不知道,今后究竟会怎样。

      极净万,这个人,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对手。

      而现在,他又将靡音夺去了,就在殷独贤的眼皮子底下,他将靡音夺走了。

      这是一种耻辱,同时,殷独贤心中明白,他的手下中,已经混入了极净万的人。

      无孔不入。

      殷独贤当天晚上,便下令将密&林中所有的军官通通处死。

      一个也不能留下,一个也不能,一个都不可以。

      不仅是密&林中的官兵,还有东面山上的那座寺庙中的僧人,通通都要被杀光。

      在佛像的面前,他们杀光了所有的僧人。

      血,溅在了佛像的眼睛里。

      佛的眼睛,染了血,那就是魔。

      在这个混沌的世界,就连佛,也成为了魔。

      或者说,佛与魔,没有人能够分清,他们本身,就是一体的。

      殷独贤没有再寻找,他知道,靡音不会再回来。

      他独自回到了双灵宫中。

      这里的东西,都是他所熟悉的,没事的时候,他会来这里坐坐。

      因为这个房间中,有着靡音的气息,很微薄,若有若无,但是确确实实地存在于这个房间中。

      或许说,是存在于他的身体中。

      一丝丝,一重重,一点点,无时无刻不存在。

      就连殷独贤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在乎靡音这个女人,她并不是最美的,她并不是最聪慧的,她并不是最勾魂摄魄的。

      有很多时候,殷独贤都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为什么会选择她?为什么会这么在乎她?为什么就是非她不可?

      他一遍一遍地问着。

      或许,是因为现在的靡音是他创造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靡音陪着他经历了许多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靡音了解他的经历。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得到过靡音。

      因此没有得到,所以眷念。

      到了最后,他和她,已经有了相同的体温,都是平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低温。

      是的,在这个地方,或者说,是在他的身边,靡音是痛苦的,她看着他的眼神,是无边无涯的憎恨。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

      她总是这么叫嚣着,她总是用一种刀子般锋利的目光看着他,她总是用天底下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他,她总是想要离开他,她总是想要杀害他。

      她恨他,恨到了骨子里,那种恨,即使是经历了几辈子,也是无法消灭的。

      已经印刻在了骨髓之上,已经印刻在了血液之中,已经印刻在了命轮之上。

      他和她,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她永远要逃。

      虽然一次次地,他将她抓了回来,但是这一次,殷独贤知道,这一次是不同的。

      这一次,他有预感,这一次,是不同的,是和往常所不同的。

      殷独贤清楚,他很清楚,这一次,将会有什么重要的变故发生。

      那么,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

      因为这个地方,殷独贤知道,靡音是不会回来的了。

      殷独贤的手中,拿着一把剑,那是一把最锋利的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即使窗外是初春,万物润泽,但是他的脸上,永远都是平静的冰雪,永远都是天山之上的冰雪,永远都不可能融化。

      殷独贤拿着那把剑,一下下地在房间中挥动着。

      他的动作并不粗暴,也不狰狞,甚至没有染上任何冰冷的杀气。

      但是,被褥瞬间就被划成了两半,屏风也被瞬间劈开了,桌子,椅子,地毯,幔帐,一切的一切,都被殷独贤的那把剑,给划开了。

      全部,都成为了碎片,一切,都被销毁了,所有的东西,都不再有价值。

      到处,都是零散的,都是杂乱的。

      最后,殷独贤的眼角,看见了那面铜镜。

      那面靡音在时常照的铜镜。

      殷独贤来到铜镜前,看着它,随后,他忽然举起手,那把剑就这样劈了下去。

      不断地劈着,砍着,划着。

      到最后,铜镜成为了无数的碎片,而每一片碎片中,都是无数破碎的世界。

      没有什么是完整的,没有谁的心,是完整的。

      蔚蓝的天空下,街道上,那静谧的阳光静静洒落。

      靡音倚靠在窗边,看着路上的行人。

      他们的表情,都是不同的,有焦急,有悠闲,有愉悦,有失望,有难受,有痛苦,有悲伤,有强颜欢笑,还有不知原因而隐忍的欢乐。

      不管是怎样的表情,都是鲜活的,都是无比鲜活的。

      只有他们,才是有人气的,才是真真正正活着的。

      靡音安静地注视着他们,嘴角一直漾着一种微微的笑。

      高远修从屋子外走进来,便看见靡音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他将黑漆食盒放在桌子上,问道:“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些人。”靡音这么回答。

      “你,羡慕他们?”高远修问。

      “是的,他们的感情,都是活的,不像我……”靡音转过身来,刚才她的右臂一直靠着窗户,有些酸麻。

      高远修没有说话,只是将漆盘中的菜一碟碟地放在了桌子上,摆好。

      那都是些清淡的小菜,很精致,是按照靡音的口味做的。

      不论过去了多长的时间,高远修总是能够记得靡音的口味。

      因为他的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她。

      靡音,一直都是存在的。

      这里,是盛容的边境,极净万在安顿好靡音后,便回到了耶罗,而高远修则执意留下来照顾靡音。

      这些日子,高远修一直在暗中观察着靡音,他有预感,她将做某件事情,做某件他无法阻止的事情。

      但是事情的结果,一定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好几次,他都想开口,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劝阻。

      可是他开不了口。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远修。”

      靡音叫了许多遍,高远修才回过神来:“什么?”

      “你似乎是有事情要告诉我,是吗?”靡音看着他,眼神清澈,但同时,也是幽暗:“是不是,极净万那边,来了消息?”

      高远修觉得自己的嘴唇,像是有千斤那样重。

      他不想告诉靡音,非常不想。

      但他知道,这也是瞒不住的。

      这两个月,耶罗一直加紧攻势,逼迫得盛容的军队节节败退。

      可是,在扇久坡处,耶罗的军队却无法前进。

      因为那里,由杨池舟所镇守。

      那里,是攻打盛容都城的唯一一条道路,因为有天然屏障,地势优越,易守难攻,再加上,杨池舟用兵如神,耶罗在此损失巨&大,可是却没有逼退杨池舟一分一毫。

      耶罗和盛容的胜负,会在这里,得到解决。

      即使耶罗兵强马壮,士兵彪勇善战,可他们毕竟是进攻的一方,后备军粮有限。

      而反观杨池舟的军队,坐镇极佳位置,并且后方粮草源源不断送来。

      这样一来,耶罗便处于劣势。

      耶罗在先前攻破前方盛容的几所重要城池,也是用无数的士兵性命换来的。

      极净万不愿意就这么放弃,因为扇久坡一攻破,盛容便能够拿下。

      所以,即使损失惨重,他还是命令士兵强攻。

      但是,时间一天天过去,除了多了鲜血,多了坟墓之外,这里的局势没有什么变化。

      再强大的军队,遇到这样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的。

      只要有杨池舟在,这里是永远也无法攻下的。

      永远也不可能攻下。

      高远修虽然不清楚详细内情,但他知道,靡音和极净万之间达成了一项重要协议。

      而那项协议,牺牲的那方,一定是靡音。

      因为,极净万是不肯吃亏的,他从来都不会吃亏。

      所以,高远修非常害怕极净万的消息的到来。

      因为他知道,到那时,靡音便要行动。

      而靡音做的事情,不会是轻松的。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高远修清楚地看见,靡音的眼睛里,再也没有色彩。

      和以前不同,以前靡音的眼睛,是白色的空茫。

      那并不是真正的空茫,因为那白色之下,还是有着靡音偷偷掩藏的,或者是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希望。

      可是这一次的相见,高远修却看见了。

      靡音的眼睛,已经成为了一种清澈的空茫。

      在那里面,什么,也不再存在了。

      是的,仿佛靡音整个人都已经完全消失,而控制她身体活动的,只是一种信念,只是一个目的,只是一个事实。

      这是最可怕的,这是高远修最不愿意看见的。

      所以,他祈祷着那一刻不要到来。

      永远都不要到来。

      但是他的祈祷终究还是敌不过现实,今天,极净万的消息,还是来了。

      并且现在,就在他的袖子中。

      即使接到了,可高远修还是想拖延着时间,他不想让靡音知道。

      他尽量拖延着,或许,事情会有什么转机。

      但是靡音还是知道了,高远修还是没有能瞒住她。

      “极净万,是不是来信了?”靡音问。

      她的句子是疑问,但是她的神色,却是确信。

      淡淡茫茫的确信,她像是知道一切事情。

      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靡音,已经变了。

      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改变了。

      高远修只能将信,从袖口处抽出,递给了靡音。

      靡音接过,在窗口处展开,看了起来。

      迎着光,高远修依稀看得见那信笺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可是靡音却看得很认真,她的全部神智,都在那封信上了。

      她是侧面对着高远修,涌入的光线,映出了她的轮廓。

      她的皮肤上,有着融融的细毛,金黄中泛着白。

      高远修看着她,静静地看着靡音,即使他们在同一个房间中,高远修仍然觉得,他离靡音非常远。

      是的,他再也无法理解靡音,再也融不进她的世界。

      这对高远修而言,是痛苦的。

      他只能远远地,观望着靡音,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像是过去,很多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够看着事情一件件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

      不知过了多久,靡音将信笺收了起来,轻轻地折叠,然后放入了信封中。

      这时,高远修发现,靡音的脸上,多了一种情绪。

      说不清道不明,复杂的情绪。

      她的每个动作,都是一种决定,是一种思量,是一种部署。

      高远修知道,靡音就要行动了。

      他叹口气,将碗筷摆好,接着轻声提醒道:“来吃饭吧,都是你喜欢的菜,凉了,也就不好吃了。”

      靡音点点头,将信封放入怀中,收检好。

      然后,她来到饭桌前,坐下,接过高远修递给自己的碗筷,开始用膳。

      两人默默无语地食用着,手在动着,嘴在动着,但是眼神却是躲避。

      全在躲闪着彼此。

      并不是没有话,而是有太多的话,但是那些话,都是不能说出口的。

      高远修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靡音的碗中,然后道:“你要离开这里了。”

      靡音点点头,然后将那青菜放入嘴中,咀嚼。

      高远修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再多的话,也是没有用的。

      靡音已经做好了决定。

      再也没有谁能够改变她的决定。

      所以,他只是埋头吃饭,只能埋头吃饭,但是放入嘴中的菜究竟是什么味道,他没有感觉。

      正低着头,却发现碗中多了一块鸡肉,那是靡音夹给他的。

      而且,也是他最喜欢吃的东西。

      靡音,也是记得的。

      “远修,今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活好当下。”靡音缓缓说道。

      那声音,仿佛是一种丝缕,漂浮在空气之中,甚至像是一种自言自语。

      “好。”高远修只是这么回答着。

      “远修,我记得你最爱读书的,你曾经告诉过我,说是你爹希望你学武,可是你真正爱的,却是文。以后,你可以读很多的书,你可以争取将天下的书通通读完。”靡音继续用同样的语气,用同样的声音说着。

      “好。”高远修的回答也是一致的,没有一点变化。

      “另外,我种在你院子中的牡丹,今年是一定会开的。真的,耶罗,也是可以种植牡丹的,远修,答应我,今后你一定要在院子中种满了牡丹,这样,我看见就会很开心的。”靡音道。

      “好。”高远修继续回答。

      殷殷的嘱咐,还有应答,就在饭桌上进行着。

      高远修有种预感,这将是他们之间最后的一顿饭了。

      所以,他尽量吃得很慢,很慢,很慢,他细嚼慢咽,即使胃部很涨,可他还是继续着。

      高远修不想停止,不想让这顿饭结束。

      但最终,菜都被吃完了。

      靡音看着空盘子,忽然笑了:“对了,今后,你也要像今天这样吃饭,这样多好,你实在是太瘦了,即使在耶罗这几年,也没有强壮多少。”

      “那么你呢?你比我要瘦。”高远修这么说。

      其实高远修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或者,只有这句话,才是真的,只有这句话,才是他们现在,能够说的。

      “是啊,我比你还瘦。”靡音微笑:“但是今后我都会好好吃饭的,放心好了,每一顿,我都会吃很多。”

      闻言,高远修低下头,良久,他忽然道:“靡音,现在就要走了吗?”

      “是的,”靡音道;“极净万派来的人,就在下面等着我。”

      “不能不走吗?”高远修问。

      “不能。”靡音道。

      “你能答应我,好好活着吗?”当问到这个问题时,高远修抬起头来,牢牢地锁住靡音的眼睛。

      靡音没有闪避,就连闪避的意思,也没有:“我会好好的。”

      她这么说。

      高远修忽然笑了,释然地笑了,像是瞬间想通了什么事情,像是瞬间把什么东西已经放下,像是瞬间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

      “去吧。”高远修道:“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

      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都有的。

      靡音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着门外走去。

      高远修在房间中坐了许久,然后,他静静起身,站在刚才靡音倚靠的窗边。

      他看着靡音走出了这间客栈,在三个壮汉的陪同下,骑着马,向着前方奔驰而去。

      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这是她的决定,永远也不会回头。

      军营之中,杨池舟在看着地图,他的眉宇,是舒展的。

      即使外面有着耶罗大军环绕,他也没有丝毫的焦急。

      因为他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对这处地形很自信,他知道,只要自己守在这里一天,耶罗的军队,就永远无法前进。

      杨池舟也知道,自己是不会后退的,他是不会离开这里,除非他死去。

      正在细细观看着地图,营帐之外,却传来了一阵喧哗之声。

      杨池舟以为是耶罗军队来突袭,连忙步出营帐查看,但是他却发现,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

      前面有一堆士兵围在一起,似乎是看见了某种令人兴奋的事物。

      “怎么回事?”杨池舟有些不悦,军营之中,纪律是十分森严的,一向都不允许这样的无故喧哗。

      副将忙上前来禀报:“王爷,有一名女子居然出现在军营之中。”

      杨池舟双眸一敛,沉声道:“立即杀了!”

      现在是危急时分,任何的可疑人物都不能放过。

      下令完毕之后,副将抽出宝剑,向着前方快步走去。

      杨池舟说完便要回自己的营帐,但是在转身的那一刹那,他的眼角,却瞥见了一片熟悉的白&皙。

      他猛地转过头,定睛一看,从人群的隙缝中,杨池舟居然看见了那引起骚乱的昏迷的女子,居然是靡音。

      而此刻,副将已经拿着剑,站在她身边,准备向着她的颈脖砍去。

      “住手!!!”杨池舟大吼一声,并飞快地将腰间的剑拔出,向着副将手中的剑掷去。

      一阵尖锐的金属撞&击声后,副将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大力给撞倒在地,而他手中的剑,也被打在了地上,狼狈地弹跳了几下,落在了灰尘之中。

      副将对这变故感觉到茫然,他抬起头,却发现杨池舟快步向着这边跑来。

      他推开四周包围着的士兵,将中间那名昏迷的女子给抱起,一阵旋风似地,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杨池舟看着她,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做梦。

      靡音,居然在此刻出现在这里。

      杨池舟实在想不通,为什么靡音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就是,她是怎么进&入军营的。

      军营里守卫森严,她一个弱女子,是怎么进来的呢?

      紧接着,杨池舟便发现靡音的身体上,有着擦伤,像是被树枝,被尖锐的石块给擦伤的,而那些伤口,正在汩汩流着血。

      难道说,她是从北面的山上爬下的?

      杨池舟来不及多想,赶紧唤来手下,取来药膏,亲自为靡音包扎伤口。

      靡音的伤口,并不严重,都是外伤,出血也不太多,杨池舟很快便将其处理完毕,而之后,他便一直守在靡音的身边,一直在烛光之下,看着她。

      烛火之下,靡音的面容,似乎改变了许多。

      是的,她不再是那个御花园中的少女,她变了。

      不止是她,还有很多事情都变了,所有的人也都变了。

      但是在杨池舟的心内,永远都记得那个无知无识的少女。

      无论靡音改变了多少,她依旧有那时的影子——在杨池舟的心中。

      他最爱的,就是那时的她,那个无忧无虑的靡音,那个胆小矫怯的靡音,那个总是喜欢躲在别人身后的靡音。

      这是非常矛盾的一件事情。

      因为杨池舟爱上了这样的靡音,所以他做了许多伤害她的事情,只是为了得到她。

      但是这样一来,靡音就因为他的伤害,在慢慢改变,而这样的改变,是杨池舟所不愿意看见的。

      这是一种讽刺。

      杨池舟正想着,却看见靡音的眼睑眨动了几下。

      “靡音。”他轻声唤她:“靡音。”

      靡音非常艰难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努力了许久,她终于睁开了。

      随后,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事物,包括杨池舟在内,默默地看着。

      杨池舟没有打扰她,只是替她将被子捂上。

      良久,靡音终于问道:“我是在军营中是吗?”

      “没错。”杨池舟肯定了她的说法,接着问道:“靡音,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皇宫之中,皇上他……他知道你来了?”

      “看我这么狼狈的样子,你也应该知道了。”靡音道:“我是逃出来的,是从皇宫中逃出来的,是从殷独贤身边逃出来的。”

      “既然你已经逃出来了,为什么你要跑到我这里来?”杨池舟问。

      “我不知道。”靡音闭上眼:“我也不知道。”

      杨池舟从chuang上站起身子,接着踱到了营帐中央,他背对着靡音站立着,良久,忽然问道:“靡音,你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你认为呢?”靡音将眼睛转向他的背影。

      那双眼睛是空旷的,没什么神采。

      “我认为,你并不可能是来看我的。”杨池舟这么说,他的背影,有些黝黯,像是被阴影给压着,压抑沉闷。

      “为什么呢?”靡音继续问,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杨池舟。

      “因为你恨我。”杨池舟忽然转过头来,他直视着靡音的眼睛,道:“因为你恨我。”

      “是的,”靡音重复着:“就像是你说的,就像是你所知道的,我恨你,我恨透了你。”

      两人说出了各自内心的真实想法,空气一下便寂静了。

      “我恨你,为什么要选中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当初你要抓我?为什么要让我落入殷独贤的手中?”靡音一句句地问着,语速一点点加快,感情一点点激&烈。

      “我也不知道。”杨池舟摇摇头:“很多事情,后来回想起来,我也是感觉到不可思议的。譬如说,为什么会一眼就喜欢上了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靡音喃喃道:“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

      “有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杨池舟接过她的话:“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靡音垂下头:“因为当我逃出来后,我才知道,天下虽大,但是我却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我却找不到一处地方可以安睡……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为什么不去耶罗?”杨池舟问:“极净万,应该可以收留你的。”

      “他不过是第二个殷独贤。”靡音的头,依旧是低垂的,额前的发,遮住了眼眸中的光:“既然我已经从殷独贤那里逃了出来,就不可能回去了。”

      “那么,你有什么打算呢?”杨池舟问。

      “我不知道。”靡音摇头,额前的发,因为太过浓密,还是透露不出眼眸中的光。

      “你想要我帮你是吗?”杨池舟问。

      “你愿意吗?”靡音反问。

      杨池舟沉默地看了靡音一眼,然后一步步走到chuang边。

      此刻,他和靡音的脸,靠得很近,透过发丝,他看得清靡音眼中的神色。

      那里面,是仇恨,是刻意隐瞒的仇恨,是无边无涯的仇恨,是无论多长的时间,也洗刷不去的仇恨。

      杨池舟忽然抓住靡音的手臂,紧紧地。

      随后,一把匕首从靡音的衣袖中落了出来,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即使是响声,也是带着杀气的。

      “你想要杀我,是吗?”杨池舟问,他的声音很平静,因为他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因为靡音恨他,因为靡音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这么对待过他。

      “是的。”靡音抬起脸,在烛光之下,她的脸颊,也是一种平静:“我是想杀了你。”

      “靡音,我还不能死,所以,我不能让你杀死。”杨池舟将匕首踢在了角落中。

      靡音忽然扑上前去,咬住了杨池舟的肩膀,狠狠地咬着,力气大得像是要咬下他身体上的一块肉。

      杨池舟任由她这么咬着,没有反抗,仿佛这是他欠她的。

      是的,他欠她的,他应该让她咬。

      靡音的力气很大,因为那是很浓烈的恨意,浓烈到了极致,就连世间最清澈的水,也没有办法冲淡。

      那种仇恨的味道,已经深&入到了骨髓深处。

      靡音用力地啃咬着,即使是隔着衣服,厚厚的衣服,她的唇齿间,也有了血液的味道。

      可是杨池舟没有反抗,他的身体,连一丝反抗的意思也没有。

      靡音的牙齿,渐渐地放开了他的肩膀。

      “为什么?”靡音疲倦而迷惑地说道:“到底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子?”

      “因为我爱你,只是我用错了方式,而之后,事情越来越错,我和你,也越隔越远,这些是我不愿意看见的,但还是发生了。”杨池舟道:“靡音,很抱歉,但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要说,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但同时,也是我这辈子伤害最多的女人。”

      靡音没有做声,只是微微垂着头。

      “靡音,你走吧。”杨池舟道:“你走吧,既然你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回去,去远离我们的地方,依照耶罗和盛容现在的局势,皇上并不能分出太多的心思来寻找你,所以,你就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这一次,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不会再帮着皇上禁锢你。所以,快些离开,今后,我会尽我的所能,让皇上无法寻找到你。你可以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可以远走高飞,你可以远离这样血腥生活,你可以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所以,快走吧,你还有机会的。”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靡音的声音,低低的:“为什么你愿意冒着被殷独贤惩罚的危险来帮助我,为什么你愿意看着我离开了?”

      杨池舟轻声回忆着:“因为只有你自由时,才是快乐的。知道吗?其实上次在耶罗时,我暗中观察了你一直整天,你很开心。真的,那时,我差点就认不出你了。因为那时的你,就像是最开始的靡音,整张脸上都是快乐。而与我们在一起时,你总是忧愁的,总是消沉的。而那天,我才知道,原来那个你,还没有消失……靡音,关于慕情,还有你孩子的事情,我很抱歉,虽然这抱歉是无用的……我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但是,我确是爱你的。”

      靡音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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