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棋子 ...

  •   靡音开始听不见剑刺&入□□的声音。

      她开始闻不见血腥的刺鼻气息。

      她开始感觉不到空气的冰冷。

      但是,靡音还是可以看见。

      她看得见那把剑,在慕情的身体中进出。

      看得见慕情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淌。

      看得见慕情,最终闭上了眼睛。

      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血,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死亡。

      殷独贤让开了。

      因为慕情已经去了。

      他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呼吸。

      靡音像是失了魂魄似的,继续向着他爬去。

      地上,已经成为了血的河流。

      而她,则在里面徜徉。

      像是一只渺小的虫子,被刀砍去半截身体的虫子,在地上蠕动着,蠕动着,蠕动着。

      靡音终于握&住了慕情的手。

      但是这一次,慕情的手,却是冰冷的,带着僵硬。

      已经……失去了生命。

      慕情白净的脸颊上,都是鲜血,像是无数的裂缝,血染成的裂缝。

      他的xiong膛,是一片狼藉。

      那些被利剑割烂的肉,那些浓稠至黑色的血,全堆积在xiong前。

      一片狼藉。

      是的,很熟悉的场景。

      靡音记得,当初她也是这么对待殷独贤的。

      而现在,殷独贤将这件事情,千倍百倍地还给了她。

      慕情,那个如竹妖般清雅的男人,那个带给她最后幸福的男人,那个她深爱的男人,已经死了。

      因为她,而死了。

      竹林的香气,暖热的阳光,淡雅的清茶,靡音所向往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靡音的手,颤抖着罩上了慕情的眼眸。

      但是掌心中,再也没有睫毛的抖动,再也没有蝴蝶在里面扑闪翅膀的感觉。

      靡音又将头枕在慕情的xiong膛处。

      但是,已经没有了那种规律平和的心跳声。

      没有了,xiong腔中,是无边无际的空寂,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

      没有,一点也没有。

      靡音就这么躺在慕情的xiong膛上,静静地躺着。

      她想和他一起腐烂。

      自己,慕情,还有腹中的孩子,就这么安静地,一起蒙上灰尘,一起腐烂,一起掩埋在泥土之中。

      身体&内的力气,像流水一般,逝去了。

      她想就这么死去。

      永远也不再复活。

      可是就连死,也是件困难的事情。

      殷独贤不让她死。

      那么,她就必须要活着。

      靡音只是昏迷了,她感觉到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

      有一两次,她的魂魄,像是飘到了半空之中,她甚至能俯视着自己的身体。

      那具残破的躯体,还是没有腐烂,还是有着该死的令她恶心的生命力。

      尽管脸颊苍白,尽管骨瘦如柴,但那躯体,还是有生命力的。

      靡音看着许多人在她躯体边忙来忙去,为她针灸,给她喂药,看着殷独贤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监看着。

      靡音划动四肢,想要远离这里。

      但是她像是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引力给牵扯着,仿佛某根看不见的丝线将她的躯体和魂魄捆绑着。

      靡音越是拼命地挣扎,那根线就越是扯得更紧。

      终于,在某一刻,她被一股强力给抓了回去。

      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之中。

      重新面对这个已经没有任何希望的世界。

      重新面对她的仇人,沐浴在无尽的仇恨之中。

      靡音想要远离,想要重新挣扎出这具躯体,她想要去某个地方。

      某个,有着青兮,有着慕情,有着柳易风,有着……她那个尚未出世便死去的孩子的地方。

      可是她还是活了下来,就像是以前无数次那样。

      别人都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只有她……还是活着的。

      世间最好的大夫,最名贵的药材,全都在拯救着她,或者说,全都在将她拉返地狱。

      靡音先是沉睡着,但一天天之后,她清醒的次数,逐渐增多了。

      时常醒来,睁眼,天空,是墨蓝色。

      到这时,靡音会有些恍惚,她常会忘记那个最大的噩梦。

      她会下意识地将手往身边mo去。

      她想要抚&mo慕情。

      可是触手,却是空寂与冰凉。

      这时,那股寒意会随着手,一直扩散到靡音的全身。

      慕情已经不见了。

      靡音颤抖着手,mo向小&腹。

      那里,则是平坦。

      皮肉之下,什么都不复存在了。

      每到这时,靡音会躺在chuang上,任由身体,被某种东西给一点点啃噬干净。

      当高远修得到消息来到栖一山上的住宅时,看见的,是一片废墟。

      黑漆漆的一片,瓦砾,木桩,还有尸体。

      分不清面目的尸体。

      一切都被焚烧了。

      一起罪恶,都被焚烧了。

      他不敢想象这里遭受了怎样的杀戮,不敢想象。

      回过神来,高远修赶紧查看,发现死去的人中,没有靡音。

      高远修并没有太多的高兴。

      因为他知道,殷独贤会让靡音生不如死。

      他站立在这片人间炼狱中,仰望天空。

      天边,残阳如血,仿佛是在重放着当时的惨烈。

      空山上,某种不知名的黑色的鸟在不停盘旋,发出尖锐的叫声。

      而与此同时,极净万也站在书房的窗前,仰望着天空。

      晚霞,好似燃烧了起来。

      或许,那是仇恨的火光,仇恨达到了极致,将整个天空,都烧红了。

      书房的中央,跪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那是极净万的贴身侍卫。

      曾经的。

      侍卫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你是从什么时候背叛我的?”极净万并没有看他,一双眼睛,只是看着窗边的小花。

      鹅黄的颜色,融化了人的心。

      书房中很安静,极净万的声音,轻悠悠地回旋着。

      语调是轻松,半点没有被背叛的愤怒,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侍卫沉默着。

      极净万也不计较,只是继续用那种语气说道:“我还以为,自己待你不薄。”

      侍卫的喉结,滚动了下。

      一丝消逝许久的愧疚,慢慢浮上心头。

      是的,二皇子确实待他不薄,甚至,他并没有将自己当成是下人。

      想到这,侍卫停顿片刻,最终说道:“其实,从我进府的那天起,就是一名背叛者。”

      是的,他原本就是大皇子的人,是来监视二皇子的。

      从一开始,他就是二皇子的敌人。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一颗棋子,内里是黑子,却被涂成白色,进&入了二皇子的地盘。

      “那岂不是八年之前的事情?”极净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皇兄这么早,就已经开始对我防备了。”

      极净万只是在陈述着一件事情,他一直看着天边的晚霞,声音像是流水一般舒缓。

      “那么,”极净万忽然问道:“靡音的住所,也是你告诉皇兄的?”

      侍卫点点头,阴影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移动。

      那天,他偷听了极净万和高远修的对话,将消息传给了极撒风。

      而极撒风派专人去查看,通过观察车轮印记,最终追查到了靡音所在的地点。

      为了向殷独贤示好,为了让殷独贤将来对自己当上耶罗的王表示支持,极撒风立即将这件事告诉了殷独贤。

      之后,事情便发生了。

      而这件事没多久,极净万便将自己府中的这名早已叛变的侍卫给抓了起来。

      “该说的,我已经全部都说完了,二皇子,是我有愧于你,你动手吧。”侍卫闭上眼,脸上没有畏惧。

      没错,从进府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暴露身份。

      总有一天,他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失去生命。

      这,是他的宿命。

      他无法逃脱,他认命。

      “为什么一定要效忠皇兄,难道说,你认为他比我值得跟随?”极净万问。

      他一直站在窗前,看着那些残霞,看着那些繁花,看着那些宁静。

      他并没有询问身前的背叛者究竟向自己的敌人透露了多少秘密,他带着一种自信与闲适,似乎一切,都xiong有成竹。

      “不,在我的心中,您的能力与智谋,和大皇子不相上下,不,甚至在他之上。只是,我从一开始,就是大皇子的人,我有自己的原则,我不能背叛他。”侍卫的手,握得更紧,仿佛,是在忍耐着什么。

      “还有一个原因,导致你必须追随皇兄。”极净万道:“因为,他的手上,掌握了你母亲的性命,是吗?”

      闻言,侍卫坚毅的眉宇猝然一跳。

      是的,他之所以无法背叛,还有个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他的母亲,被极撒风派人监视着。

      如果他有什么不&良的举动,那么,极撒风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母亲杀害。

      他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宁愿自己死去。

      “可是你知道吗?你的母亲已经在上个月去世了。”极净万道。

      “不可能的!!!”侍卫猛地抬起头来,一脸的不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因为就在前天,大皇子府中的接应才为自己带来母亲的信,上面,母亲说自己过得很好,让他不用担心。

      那字迹,那语气,明明就是母亲的。

      不可能,一定是二皇子在欺骗自己。

      想到这里,侍卫沉下声,道:“二皇子,请杀了我吧,无论您说什么,我都不会背叛大皇子的。”

      极净万没有回头,却仿佛看见了侍卫脸上的怀疑。

      他拍拍手,接着,门便“吱呀”一声打开。

      此时虽是傍晚,但血色残阳的光还是有些强烈,侍卫不由得眯上了眼睛。

      侍卫看见了一个人从门外走进,他的身影周边映着红色的夕阳之光,晃眼看去,像是沐浴在血中。

      等眼睛适应了这样的亮度之后,眼前的事物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待看清来人,侍卫惊讶地发现,他就是大皇子的心腹,留金。

      他,居然是二皇子的人?!

      想到这一点,侍卫的身子,像是坠入了冰窟之中,冷得每一寸肌肤,都在缩紧,冷得每一根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他并不愚笨。

      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原来,二皇子早就已经在大皇子身边穿插了眼线。

      而且,还是留金。

      侍卫记得,留金本是名普通文官,因为五年前替大皇子出谋划策,三番五次制约了极净万。

      因此,大皇子对留金信任有加,将他看成心腹,什么事情都让他知晓。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极净万的主意。

      是的,他的棋子,埋得更深。

      侍卫知道,大皇子当初派出了许多名内线,但是成功接近二皇子的,只有自己一人。

      那是费尽千辛万苦,才达成的局面。

      而二皇子的棋子,却轻轻松松地到达了大皇子的身边,并且,估计他派出的棋子,并不只是留金一人。

      还有许多。

      是的,还有许多。

      大皇子身边,危机四伏。

      也就是说,早在五年之前,二皇子就应该知道他是叛徒。

      可是二皇子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神情,语气,以及看自己的神色,都是再正常不过。

      二皇子的城府之深,心思之缜密,确实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在众人面前,二皇子是一个沉迷于酒色之中的迷徒。

      在大皇子面前,二皇子是一个迟迟没有动静的危险。

      而现在,侍卫明白了。

      不是没有动静,而是那种动静,是没人能看见的,是天底下最可怕的,最为隐蔽的。

      因为一旦那动静露出,便是汹涌的潮水,不会给人任何的反应时间。

      侍卫知道,大皇子,绝对不是极净万的对手。

      绝对不是。

      没有人能看清,那双慵懒的眼睛里,有着何种的杀伐。

      没有人能看清。

      侍卫的脸,一寸寸地苍白了。

      开始时,他以为极净万告诉他,自己母亲去世的事情,是为了让他无后顾之忧,是为了让自己帮助他,是为了让自己改投于极净万的门下。

      但是现在看来,极净万大可不必这么做。

      因为他了解的大皇子的事情,远远没有留金多。

      是的,留金,是世界上最清楚大皇子动静的人。

      既然有了留金,那么,自己在二皇子面前,根本就没有一点价值。

      这么说来,他母亲的事情,是真的!!!

      极净万告诉他这件事,只是为了让自己死个明白。

      侍卫的猜想,得到了留金的证实。

      这个相貌平常的方脸男子,毫无表情地陈述出了事实:“你的母亲,确实是在上个月便去世,大皇子害怕你得知消息后,会叛变,因此将事情隐瞒了下来。而那封信,也是大皇子派专人模仿你母亲的字迹和语气写就的。其实,就算是你今天不被二皇子抓住,大皇子迟早也会对你下手。”

      闻言,侍卫的眼睛,空茫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已经走了。

      “原来,一切是这样。”侍卫喃喃地说着。

      “二皇子,需要下手吗?”留金恭敬地询问。

      窗口那朵鹅黄色的花,长在纤细的藤蔓之上,显得羸弱。

      极净万伸手,将它摘了下来,放在鼻端,轻轻一嗅。

      清香,扑鼻而来。

      极净万那细长的眼角微微一挑,然后,他点点头。

      与此同时,留金忽然从腰间的玉带中抽出一把软剑。

      此刻霞光大盛,那种颜色,是最盛的艳红褪去,温和了些许,将空气,也烘托得温暖。

      然而,就在这温暖之中,侍卫看见了一道银光。

      寒冷的银光,随后,他感觉到脖子一凉,深深的凉意。

      然后,世间的声音消失了,世间的气息消失了,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侍卫倒在地上,他圆睁着眼睛,仿佛是想要看透极净万的心。

      但是,只是徒劳。

      只能是徒劳。

      从他下令将侍卫捆缚住,一直到他问话,最后到侍卫的死去,在这个过程中,极净万都没有回过头。

      没有回头。

      在留金收回剑时,侍卫的血,洒了一滴在留金的人中处。

      那处地方,离鼻子非常近。

      血的浓稠与腥热,最大程度地进&入了留金的鼻端。

      可是他完全没有反应。

      他只是静静地用袖子擦去了那滴血。

      没人会相信,这就是那个平时文弱的留金。

      “皇兄那边,有动静了吗?”极净万问。

      “大皇子已经在筹集军队,准备趁着大军在外对抗盛容的时刻,进宫逼迫皇上让位。”留金道。

      他说话时,只有嘴在动,像是戴着一副假面具,其余的脸部神经,没有任何的牵动。

      “果然,皇兄还是忍不住了。”极净万微微一笑:“那么,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呢?”

      “下个月初五。”留金道。

      “果真是等不及了。”极净万握着花枝,眼角一弯:“也难怪,越是离皇位近的人,越是能感受到更多的诱&惑。皇兄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整天面对着那仅一步之遥的宝座,难为他等待了这么久。”

      “二皇子,我已经部署完毕,到时,大皇子所率队伍中,有一半是我们的人马,到时,您再率领一些人进宫救驾,理所当然地成为太子。”留金道。

      “我不喜欢当太子,总觉得,这个位置,是不吉的。”极净万道。

      他的手,在花枝上游走,绿色的根&茎上,有些小刺,在极净万的指腹上产生了微微的痛。

      但是他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清醒。

      清醒地面对一切。

      闻言,留金问道:“可是二皇子,倘若让大皇子杀了皇上,那么,那些一向对你的身世有微言的长老们,到时恐怕也会推选出另外的人选。所以,还不如让皇上多存活些时日,帮助您建立威望,让那些长老慢慢归顺。”

      “何必呢?”极净万对着花&蕊微笑:“不服你的人,从来都是不服的,留下来,又有什么用?”

      留金的眼中,精&光一闪:“二皇子,您的意思是……趁着大皇子叛乱之际,将那些碍事的长老一概除去?”

      极净万很慢很慢地闭了下眼,一些凉薄的意味从里面流溢了出来:“任何一个新的王的诞生,都需要鲜血,他们的鲜血,应该能保佑我的王朝的建立。”

      留金垂首:“是,谨遵二皇子的意思,属下一定会将事情安排妥当的。”

      极净万道:“好了,回去吧,免得皇兄对你起疑。”

      留金应了一声,接着转身,快速跃上墙头,消失在血色夕阳之下。

      之后,极净万拍手,唤来下人,命令他们将屋子中的尸体给抬出去。

      那名侍卫的咽喉被一刀割断,他身体中的血液全部流了出来。

      那血液汩汩的声音,即使在他死后,也还在响着,偶尔,像是他喉咙中的呜咽。

      厚重的地毯,全部都被沾湿了。

      进来收拾的下人似乎已经对这样的情景习以为常,他们沉默迅速熟练地将尸体拖走,抹去血迹,重新换了地毯,点上了熏香。

      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之中完成。

      没多久,书房中又重新恢复了杀戮之前的样子,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就连血的气息,也被特制的熏香的馥郁香气给掩埋。

      直到这时,极净万才回过头来,慢悠悠地坐在了椅子上。

      红色的夕阳,渐渐变黑,一重重的阴影,像是水一般,将他淹没。

      从腰部,一直上升到xiong前,淹没了颈脖,最后,整张脸都被遮蔽。

      是的,所有的人,都是掩埋在黑暗中的。

      所有的心,都是黑色。

      在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是干净的。

      极净万不是,他从来都是不是。

      靠近皇权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被鲜血所浸染。

      干净不了,永远也干净不了。

      从懂事的那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和极撒风,只能存活一个。

      即使他不想争斗,极撒风也不会放过他。

      因为猜忌。

      皇位上的人,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猜忌。

      什么上天选定,皇权神授,都是鬼话,都是当权的人用来欺骗百姓,欺骗自己的鬼话。

      他们比谁都清楚,谁都可能当上皇帝,所以他们会猜忌身边的所有人,所有有资格与自己竞争的人。

      极净万清楚,他很了解这一切。

      所以,从有能力以来,他便开始了计划,一步步地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步步地向着皇位走去。

      他必须登上皇位,否则,便是死。

      只有这两条路,别无选择。

      极净万不想死,他要活着,所以,就只能是别人死。

      一人活,一人死,这是再公平不过的事情。

      经过多年的努力,他在极撒风身边,安插了许多眼线,不仅仅是留金,还有极撒风的chong妾,也都是他的手下。

      极净万了解极撒风的一举一动,他不着急,他在等待着。

      而刚才死去的那名侍卫,极净万在五年之前便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

      他知道他是叛徒,但是他没有揭穿他,他不去动他。

      他要让极撒风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这就是他的计谋。

      前些日子,当护送靡音离去的高远修来这里向自己报告时,极净万听见了一个细微的脚步声。

      是那名侍卫的。

      侍卫,就躲在窗台下偷听自己和高远修的对话。

      他原本可以此刻将他抓住,将他灭口,让他无法透露靡音的住址。

      可是极净万没有这么做。

      他没有这么做。

      极净万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理,但在当时,他什么也没有做,他任由侍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极撒风。

      极净万很清楚,极撒风一定会将这个消息,以自己的名义告诉殷独贤。

      他不会放弃这样一个向殷独贤示好的机会。

      而之后,殷独贤便会去,夺回靡音。

      极净万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匪夷所思的,他明明已经让靡音安全离开,而之后,却还是重新让她落回殷独贤手中。

      而现在,他明白了,是因为不舍。

      是的,他不舍。

      或者,只是一种因不得而起的执念。

      因为,当靡音留在殷独贤身边时,至少她的心,是不属于他的。

      而当靡音留在慕情身边时,她的心,她的身体,都属于他。

      这样的想念,让极净万无法忍受,所以,他宁愿让靡音待在殷独贤的身边。

      这样,便没有一个男人是真正拥有她的。

      极净万掌心中那朵鹅黄,已然颓败。

      或许是被屋子中那不易察觉的,却一直存在的血腥气息所侵蚀,或者是被自己埋藏在骨子中的杀气所侵蚀。

      总之,鹅黄已经消逝了。

      在这样一个世界中,任何柔&软的东西都不会长久存在的,包括人心。

      都会被慢慢地,一点点地侵蚀,谁也无法看清,那原本的面目。

      生命的最初,生命的最终,已然不同。

      而有些生命,却是一直保持着纯净。

      那是一些未出世的生命。

      将靡音暗中带回盛容后,殷独贤找来了最好的太医医治她,最珍贵的药材,一碗碗地灌入了靡音的嘴中。

      靡音想要死,她想要远离这个世界。

      没什么好留念的,是的,这个世界,没有了慕情,没有了他们的孩子,还有什么是值得留念的呢?

      靡音想要走。

      她累了,真的是太累了。

      才不过活了这么些年,在她,却仿佛是过了几辈子,什么苦难,什么折磨,都已经经受了。

      她实在是太累,她再也受不住自己的命运。

      那种累,是掩埋在骨子里的,是流淌在血液之中的,是蕴藏在皮肉内的。

      像是有沉重的粘稠的类似软泥一样的重物,附着在她的身体上,让她喘不过气来。

      而一颗心,也是空茫的,什么都不存在了。

      是的,什么都不存在了。

      希望,欢乐,未来,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已经不在了。

      靡音想要死去。

      但是殷独贤不让,他一定要让她活着。

      靡音不吃药,当侍女将小勺放在她嘴边时,她咬紧牙关,不张开,不让药汁进&入自己的身体。

      可殷独贤却走上前来,将她扶起,接着用那双冰冷的仿佛染着冰雪的手,钳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力气,是很大的,迫使着靡音分开下上下齿。

      然后,殷独贤将药强行灌入了靡音的嘴中。

      黑色的药汁,像潮水一般,涌入靡音的喉咙,她呛咳不已。

      满满的一碗药,在靡音挣扎之间,有大半洒了出去,滴在被褥上,滴在衣襟上,滴在靡音的脸颊上,滴在殷独贤的手背上。

      殷独贤就这么强灌着,一碗接着一碗,他要让靡音喝下,完完整整地喝下去。

      他的强势,连鬼神都会畏惧。

      殷独贤囚禁了靡音的身体,囚禁了靡音的生命,囚禁了靡音的命运。

      像是在一条河水中,躺了许久,摇晃了许久,虚度了许久,当靡音清醒时,繁花已经落尽了。

      又是一个冬天。

      又是一场浩劫。

      又是一次腐朽。

      当靡音睁开眼后,看见的,便是一旁的殷独贤。

      他坐在梨花木椅上,看着自己,目光如水。

      靡音撑起了身子,当她这么做时,仿佛耗尽了身体中最后一丝力气。

      她这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残损至此。

      但,还是苟延残喘。

      依旧苟延残喘。

      这就是她的命运。

      靡音将双臂撑在身后,两条细弱的胳膊,在不停地颤抖,忽然,右臂一软,她支持不住,猝然倒在了chuang上。

      撑起身子,不过是这么一点细微的动作,在靡音做来,却是艰难无比。

      刚才的这么一番挣扎,让她背脊湿透,而额上,全是冷汗,将发丝粘得凌乱。

      但弧度,依旧是倔强。

      殷独贤就这么在梨花木椅子上坐着,冬日,天冷,椅子上铺了一层毛毡,软软的。

      殷独贤就这么看着靡音挣扎,也没有上前帮她的意思,因为他清楚,靡音是不需要自己帮忙的。

      他清楚,他很清楚。

      所以,殷独贤就这么安静地坐着,看着,等待着。

      靡音倒在chuang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的这番动作,让她的每个毛孔都感觉到了疲倦,每根骨头,都开始变软。

      靡音的xiong膛急剧起伏着,她拼命地呼吸,拼命地聚集力量。

      接着,她第二次努力地撑起身子,她将自己仅存的力量全部都转移到手臂上。

      靡音屏住呼吸,她的手臂在摇动,但这一次,没有发软,她成功地撑起了身子。

      当做完这一切,靡音忽然感觉到一股昏眩,她的耳际在嗡嗡作响,她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而身子,则在不受控制地抖动。

      那是力气透支后的疲倦。

      靡音的双手,握&住了被褥,手中,绽放着一朵痛苦的花。

      她听见了自己牙齿咬住牙齿的声响。

      咯咯咯咯咯咯。

      或许,那是骨骼的响动,靡音已经分不清晰了。

      她紧紧闭上眼,等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过去之后,才睁开。

      靡音发现,这里是双灵宫。

      永恒不变的双灵宫。

      chuang正对的位置上,那面铜镜还是立在原处。

      昏黄的镜面里,靡音看见了自己。

      又变得,不像一个人了。

      那么瘦,那么憔悴,那么没有生命力。

      每次在殷独贤身边时,靡音就会发觉自己会变得不像一个人。

      她会变成鬼,没有思想,没有灵魂,只有仇恨的鬼。

      物以类聚,只有这么一个解释。

      因为殷独贤是鬼,所以,靡音也必须变成鬼。

      这就是原因。

      靡音怔怔地看着铜镜,她发现,里面的自己,嘴角在抖动。

      是在笑,或者是在哭,她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命运究竟要她怎么样呢?

      究竟,还要自己经历些什么?

      何时,才会是结束?

      靡音这么问着上天。

      她的手,习惯性地抚&mo上了小&腹。

      那里,是平坦的,什么,都已经不存在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