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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紫萝兰

　　“一边怨恨着，一边却又对这种怨恨无可奈何，再加上对幸福生活的留恋，这些灵魂最终选择了这种方式来继续他们的生活，哎——”秋水轻叹口气，摇了摇头，“真不知该说他们可怜，还是说他们傻——”

　　“一个小小的村子，干嘛要活着这么纠结——”小七慵懒的趴在桌子上，一脸潮红。从进入幻术那一刻起，她和大小姐两个人就又是吃又是喝的，丝毫没有紧张感。

　　“怨恨也罢，留恋也罢，我才不管这群人在想什么，我只想知道，到底有没有出去的办法？”敖北紧皱眉头，盯着南宫策。不知道这个幻术中的时间跟外面的时间是否同步，要是同步的话，那么入学殿试的截止日期就是明日了！已经要来不及了！

　　“鬼幻之术拥有绝对的真实性，凭借精神力是绝对挣脱不出去的，要想破解这个幻术，必须得从那些村民身上着手。”

　　秋水点了点头：“这个幻术的施术者和中术者可说都是那些村民，而我们只是一群不小心掉进来的路人，既然这样，解开幻术的钥匙自然就不会在我们这里，只能是在他们那里。”

　　“可是，这个钥匙到底是什么？怎样才能找到它？”林沐问道。

　　南宫策有意无意的瞥了阿错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得自己找。”

　　“弄了半天，还是没办法出去啊——”林沐一脸的苦瓜相。

　　其余几人也都是十分失望，敖北皱了皱眉，当先走出了屋子，看样子是去找新的线索去了，余下的人也都一个个离开了。

　　村子里的人们一如既往的热情，不管少年们走到哪里，大家都会很高兴的邀请他们来坐上一会，可是，此时此刻，在这些少年们的眼中，他们的笑容早已经变了味，简直比哭更让人觉得心酸。

　　阿错离开屋子，来到村头的舞台前，怔怔的看着那漫天花海，身后，南宫策也跟了过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阿错头也不回，“你放心，我会跟她说的。”那个钥匙是什么，阿错和南宫策都很清楚。

　　南宫策沉默了片刻，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

　　“昨晚，我看到她在这跳舞了。”

　　阿错一愣：“谁？”

　　“紫萝。”

　　“紫萝在昏迷中一直未醒，怎么可能来跳舞！”

　　“不是她，是这里的那个紫萝。”

　　阿错怔住。

　　“也许，在她的心底，也是希望能够早点救出村子里的人。”留下这一句话后，南宫策便离开了。

　　真的吗？阿错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眉头紧紧的皱起。

　　她真的愿意拯救村子里的人，破掉这个幻术？

　　可是，这意味着什么？她清楚吗？

　　犹豫了良久之后，阿错忽地摇了摇头，向花丛中走去。

　　不管怎样，总不能让所有人都死在这个幻术中吧！

　　花丛深处，小紫萝和小丁香以及其余几个村子里的小孩正在嬉闹玩耍，看到阿错神情严肃的走了过来，小紫萝支走那几个小孩，道：“傻蛋哥哥，有什么事吗？”

　　阿错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些事要告诉你，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没关系的，你说吧。”虽然身体只有三岁，但是小紫萝的心智早已经成熟，关于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她自己早已经做过各种各样的猜测，所以，不管阿错说出了什么，她都觉得自己能够接受。

　　“你之前问我你们是不是已经死了，现在我回答你，是的，你们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你所看到的这个百花村并不是真正的百花村，是村民们的灵魂所创造出来的一个幻术。”

　　小紫萝的身子一震，差点摔倒，可她还是强咬着牙站起来，颤声问道：“那我呢？我为什么会跟大家不一样？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清醒？”

　　阿错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却没忍心说出来。

　　“傻蛋哥哥，你尽管说吧，我没事的。”

　　阿错闻言，轻叹口气，缓声道：“你知道那个跟我们一起来的昏迷的女孩吗？她的名字也叫紫萝。”

　　心中紧绷了十六年的弦瞬间崩断，小紫萝瞪大眼睛，怔在哪里。

　　一切的猜测和不解都因为这一句话而得到了证实。

　　十六年了，在这不停轮回的绝望中已经挣扎了足足十六年了，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后来的伤心无奈，心，早已经痛的麻木了。每天清晨，当村子里的大家欢笑着说出那句“今天可是百花齐放的日子啊！”时，小紫萝就忍不住狠狠的把自己小小的身子卷缩进被窝里，久久不肯动弹。一天又一天，小紫萝清清楚楚的看着自己的亲人们在痛苦中轮回，在轮回中绝望。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的心早已经死了。

　　一度伤心欲绝的小紫萝也曾问过自己，为什么偏偏我跟大家不一样？为什么大家都埋藏了自己的记忆，我却没有？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清清楚楚的看着大家受苦？

　　有时候想想，觉得自己还不如也跟大家一样好了，忘掉这个痛苦轮回的存在，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期待着次日的花祭，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多好。

　　即便那笑容是勉强的，那期待是痛苦的，可是，把伤痕埋起来，总比让它露在外面饱受风霜摧残要好的吧！！

　　可是，小紫萝始终都没有那么做。

　　她不想也不敢在亲人们充满绝望已不堪重负的心灵上再压上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她害怕，害怕如果那样做的话，村民们和她就会永远的堕入无尽的黑暗中，永生永世都无法再醒来。

　　所以，她坚持了。

　　无数个死一般寂静的夜里，小紫萝一次次的鼓起勇气，独自一人溜出村子，爬上那个高高的舞台。

　　偌大的舞台空空荡荡，皎洁的月光把背景描绘成一片惨白，小紫萝抹了把眼泪，开始跳花祭之舞。

　　没有观众，没有掌声，身前是令人绝望的永不凋零的花海，身后是让人心痛的一片死寂的村子，无论那边，都嘲笑似的冷冷的盯着舞台上的那个笨拙的身影。

　　要知道，不管怎样美丽的舞蹈，一个三岁小孩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完美演绎的。

　　当要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般高高跃起时，小女孩努力地抬起了脚尖，然后摔倒在地；

　　当要像一朵怒放的牡丹般原地旋转时，小女孩不小心踩在自己的脚上，然后摔倒在地；

　　当要像一个矜持的公主款款而退时，小女孩甚至退到了舞台的边缘，然后重重的摔了下去。

　　灰尘迷进眼里，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小紫萝挥手抹了抹泪，再一次爬上了舞台。

　　无数次的跌倒，无数次的站起，哭泣已经没有了意义，因为没人看，没人理。

　　尽管步法凌乱，景观动作稚嫩，尽管她那小小的身子根本无法演绎那种美，可是，十六年来，她始终坚持着，执着着，用她的心默默乞求着。

　　她多么渴望，那个伟大的花神能够看到她的舞蹈，听到她的心声，然后来拯救她受尽煎熬的亲人们！

　　因为，村长爷爷不是说过了么，花神是最喜欢看花祭之舞的。

　　十六年已然过去，心智渐渐成长的小紫萝慢慢的开始对周围的一切有了更清楚的认识，聪明如她，自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舞蹈是毫无意义的，花神永远都不会来拯救他们。

　　可是，她却始终不敢停止这种愚蠢的坚持。

　　因为，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希望，也是百花村最后的一点希望！

　　如果放弃了，一切就都完了。

　　为了亲人们，她宁愿傻傻的跳下去。

　　十六年的时间里，小紫萝知道了很多的真相，她知道大家的笑容下隐藏着悲伤，知道这个痛苦的轮回是村民们自己造成的，她甚至还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现实中的他们应该都已经死了。唯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跟大家不一样？

　　现在，阿错的一句话，或者说，那个人的出现，彻底揭开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说，这里是已经死去的乡亲们制造出来的一个幻境，那么，我之所以与大家不一样，原因只有一个——我还没有死！躺在村子里的那个昏迷中的女孩，她便是活在人世中的真正的我！！

　　可是——等等！！如果——如果她才是真正的我，那我又是谁？！

　　一阵莫名的眩晕感袭上心头，小紫萝身子一软，倒在了阿错的怀里。

　　“你没事吧？”阿错紧紧的抱着她，心中千万遍的骂着自己——是不是，我不该将这一切说出来？

　　小紫萝摇了摇头，扭头看向这个世界。

　　虫鸣，鸟叫，花香，这个世界的鲜活气息一股脑儿涌了过来，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可是，此刻的小紫萝心里却明白，这个世界里的一切的一切，甚至包括自己在内，都只是一片虚无。

　　另一种撕心裂肺的痛陡然涌上心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这十六年的坚持、十六年的痛苦、十六年的泪水，又是为了什么？！！

　　拼了命的努力，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这是怎样的一种心伤？

　　时间慢慢走过，夕阳渐渐西下，凄美的残阳把这世界染成了一片火红，从模糊的泪眼中看出去，小紫萝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在漫天火光中傻傻哭泣的小女孩。

　　一丝苦笑从嘴角浮起——怪不得每次回忆起当时情景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只是看着“自己”站在那儿哭泣，原来，连这份痛苦的记忆都是别人借给我的。

　　从一开始，自己就什么也不是。

　　“傻蛋哥哥——”

　　“嗯。”阿错低下头。

　　“带我去见她吧。”

　　“嗯。”

　　院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小紫萝拉住阿错：“傻蛋哥哥，你在这儿等着吧，我一个人进去。”

　　阿错皱了皱眉：“你一个人可以吗？而且，她一直都昏迷着，你见她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小紫萝略有些迷茫的看着那间屋子，“只是，我突然觉得，她想和我单独说一会话——”

　　阿错不再多说什么，她与她的对话外人是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小紫萝独自一人向敞开的大门走去，屋内，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突然袭来。

　　小紫萝忍不住有些犹疑。

　　我为什么要去见她？

　　一切的一切，本就与我毫不相关，不是吗？

　　但是，另一种冲动却是推着小紫萝一步一步不停的向前挪动——她总觉得，只要她进了那个屋子，那么，这十六年来的真真假假恩恩怨怨，一切的痛苦和折磨，都会有一个答案。

　　为了这个答案，小紫萝一脚跨了进去。

　　那一步，好似跨越了十六年的时光。

　　“你终于来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小紫萝略有些紧张，四处看了看，最后把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那个人儿身上。她的眼睛仍旧紧闭着，看起来好像还在昏迷，不过，她熟睡时的样子真的好美好美，像一个羊羔般惹人怜爱。

　　“你在看什么呢？”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

　　小紫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问道：“是你在说话吗？”

　　“当然了，这儿不就你和我两个人？”

　　“可是——”小紫萝慢慢走到床边，“你不是昏迷着的吗？”

　　“对，我是昏倒了。”那个声音顿了顿，好似也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实上，到现在为止，我的意识都被排斥在幻术之外。”

　　“你的意识不在这？”小紫萝瞪大了眼睛，“那现在跟我说话的是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声音依旧在犹豫，“也许，这是我的心吧——”

　　“心？”

　　“对，就是藏在意识之下的，类似与本能的一颗心。”那个声音很温柔的解释着，“在我的内心深处，一定非常非常想跟大家和你见面，因为这种渴望，我的心就脱离了幻术，来到了幻术里。”

　　“脱离了意识？”小紫萝想了想，道：“那么说，就算你醒来了，你也不会记得现在发生的事，是吗？”

　　“可能吧！”那个声音轻叹了口气。

　　“不过，这个不重要，只要能跟你说话就足够了！”小紫萝忽地绷紧身子，直直的盯着床上的那个人儿，“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真的就是我吗？”

　　沉默。

　　半晌之后，那个声音终于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十六年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奔涌而出，小紫萝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十六年来都不肯回来看看？你可知道这十六年来大家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吗？你可知道苦等十六年的花祭，这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吗？你可知道我每天晚上独自一个人跳舞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吗？既然你还活着，你还在，你为什么不肯回来救一救你正在遭受苦难的亲人们？！！”

　　连连的质问声中，小紫萝早已泪如泉涌，那个声音也是忍不住哽咽起来：“对不起——当年师父把我救走以后，我们去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我根本都不知道大家还在这里受这种苦——”

　　“对不起没意义的——”小紫萝停止了哭泣，缓缓的坐在了地上，“反正，我累了，也受够了！我从一开始就只是大家因为思念你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幻象，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与我毫不相关！现在既然你回来了，那我也就再也不用为他们傻傻的去坚持什么了！反正真正的紫萝回来了，假的紫萝也只是会被遗忘而已！”

　　那个声音顿了顿，轻声问道：“你——真的要放弃吗？”

　　“我坚持有意义吗？”小紫萝只是苦笑。

　　“可是你还爱着他们啊！”

　　泪水再次喷涌而出，小紫萝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嘶哑，她昂起小脸哭叫：“算我求你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我确实爱着大家，可是大家爱的却是你！！而我，最终也只会被遗忘而已！既然我的结局都已经注定了，我为什么还要去努力？！你可知道，被所爱的人慢慢遗忘，这有多痛吗？！！”

　　那个声音不再说话，世界一片沉默，天地之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回应这个小女孩绝望的哭声。

　　存在的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努力去爱也只会被遗忘，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坚持？

　　“不，你错了。”打破这这份沉默的，仍旧是那个声音。

　　小紫萝抬起头，泪眼婆娑。

　　“这个幻术是乡亲们的灵魂创造的，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什么才把我排斥在幻术外面的吗？”

　　“还能是为什么？”小紫萝依旧苦笑，“他们只是不想让你看到他们受罪的样子，不想让你伤心。”

　　“可是，我的同伴们看到了呀！等我醒过来后，他们还是会讲给我听的。”

　　“要是——你的同伴都逃不出去了呢？”小紫萝脸上竟是闪现出一丝与她的年纪极不相符的冷笑，“你不要天真的以为，乡亲们用悲痛创造出来的这个世界只是单纯的困住他们两天！除了你之外，其余人都要接受花神的诅咒！他们每个人都会在这不断重复的时间里慢慢绝望，一直到死！”

　　那个声音闻言，再忍不住，叹道：“没想到曾经代表幸福的花神现在居然成为了一个诅咒——”

　　“哼！既然这个世界带给了我们这么悲痛的回忆，那我们就也要用同样的痛苦来折磨这个世界！这有什么不对？！”

　　小紫萝倔强的昂着脸，脸上的表情很冰冷，但却冷的那么僵硬，那个声音静静的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缓声道：“不要再逞强了，紫萝——”

　　小紫萝紧绷的表情有一丝动摇，但却依旧冷声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你明白的。”那个声音轻轻否定了她，“在你的心里，你一定是十分讨厌这样做的吧！”

　　小紫萝别过脸去：“我想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当然知道。”那个声音笑了笑，“因为你就是我啊！”

　　小紫萝顿了顿，低下了头，“好吧，你说得对，我并不想害死你的那些同伴，可是，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他们最终还是会死的。”

　　那个声音闻言，无奈道：“紫萝，你以为，我苦苦的等你来找我，与你说这些话，就是为了救那群所谓的同伴吗？”

　　“难道不是？”小紫萝瞪大了眼睛。

　　“我与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能救最好，若是实在救不了，我也无可奈何的。”说到底，这群少年相识也不过才几天。

　　“可是外面的那个傻蛋哥哥一直很关心你啊！”小紫萝有些不解，“他每天都要来看你好几次呢！”

　　“他关心我？呵呵，那个人无非就是觉得我与他以前认识的人有几分相似罢了，他关心的可不是我。”

　　“真的吗——”小紫萝下意识的往窗外扫了一眼，那个人，那双清亮的眸子，明明是那样的真。

　　“当然了。你在幻术里待了十六年，不了解外面世界的残忍，所以你不会明白的。总之，你要相信，我之所以唤你过来，唯一的目的，就是救出我们遭受了十六年折磨的亲人们！这十六年来，因为在那场大火中落下了后遗症，我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药物维持着生命，可是即便如此，大夫们还是说我的命不会长久……每天的晚上，我都会做噩梦，梦到我独自一人在大火中哭泣，我的亲人、朋友，一个个都在我的眼前被烧成灰烬！正是因为这个梦，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在寻仙峰上有一个叫百花村的地方，那里才是我的家、我的归宿——”

　　“你变了。”小紫萝十分突兀的道。

　　“什么变了？”那个声音有些疑惑。

　　“没什么。”小紫萝摇了摇头，她站起身，走到床边，静静的看着上面的人儿，“你想让我帮你救出大家，对不起，我拒绝。我已经想通了，反正我也只是这个虚假的世界的附属品，没有必要去帮助任何人。从现在起，你想要拯救大家的话，那你就一个人去想办法吧，我不帮你，也不拦你，一切你自己看着办。”

　　那个声音再没说什么，好想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我走了。”小紫萝帮床上的紫萝塞紧被子，扭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不要急着走，我的话还没说完呢！”那个声音急叫了起来。

　　小紫萝站住：“你还想说什么？”

　　“这十六年来，我苦苦的思念着我的亲人和朋友，做梦都想着能与大家见上一面，可是现在真的有机会见面了，他们却关起了大门，你真的以为，这是因为他们害怕我伤心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从十六年前开始，我的生活就已经和痛苦绑在了一起，这种恶梦般的纠缠只怕这辈子都难以斩断，如果大家真的想让我好过一点的话，绝对不是躲避着我，而是真真正正的与我见上一面！否则的话，不管是我的痛还是大家的痛，都永远不会减轻！”那个声音一字一顿，好像无比确信，“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啊！”

　　“大家只是在为你着想。”

　　“为我着想？”那个声音无奈的笑了笑，“无视我对他们的思念，无视我心里的痛，坚决不肯与我相见，这就是为我着想？”

　　“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还在责怪大家？！”小紫萝有些愠怒。

　　“怎么会！”那个声音又笑了笑，语气开始变得温柔，“我只是想说，大家不肯与我相见，一方面确实是不想我伤心，但是，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

　　“他们不想失去一个重要的人。”

　　“谁？”

　　“你。”

　　小紫萝的身子颤抖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大家是因为心中的痛无法释怀才创造出来这个幻术，创造了你，所以，一旦心中的痛消失掉，那么，这个世界，包括你，都会消失的！”

　　小紫萝跌坐在地上，泪水再次缓缓涌出：“难道——”

　　“对！大家因为不想失去你，所以就宁肯让自己痛着，也不愿与我相见！因为他们害怕一旦与我相认，心里的痛就会减缓，那样，他们便再没有勇气维持这个世界的存在，维持你的存在！”那个声音微微叹了口气，“他们，一直以来都是爱着你的啊！”

　　“可是！没有道理啊！！”小紫萝像迷路的孩子一样，一边流着泪，一边张皇无措的看着床上的人儿，“我只是一个幻像，只是你的替代品！现在既然你回来了，他们何苦还要忍着心痛也要保护我？！这根本没有道理啊！！”

　　“也许，一开始他们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十六年来，你的坚持，你的执着，终于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什么意思？”小紫萝颤声问道。

　　“十六年前，乡亲们在那场大火中惨死，在悲伤和无奈的催动下，他们创出了这个世界来自欺欺人，事实上，从那一刻起，他们的心就已经绝望了。他们把痛苦的记忆封存起来，每天装成笑呵呵的样子，以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可是，内心深处的哀怨又不允许他们一味逃避，所以他们又让这里的时间陷入无尽的循环，以这种方式来惩罚自己，惩罚这个世界……你知道么？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他们连自己都要惩罚，这早已说明，他们的心里已经对这个世界不抱任何希望了——”

　　幽幽的声音在屋内飘荡，夕阳的余光洒进屋子，朦胧的跟雾一样，小紫萝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听着，红肿的双眼下兀自挂着两道泪痕。

　　“可是，在每个人都已经绝望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发现，那个因为思念而创造出来的小女孩却还在苦苦坚持着。你能想象这样的情形吗？当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躲在后面偷偷哭泣时，在他们的前面，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却依旧在坚持着往前跑……绝望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你抬头四顾时，看不到一点前进的方向。就在我们的亲人们马上要跌进这样的绝望时，你却出现了，每次当他们抬起头时，都能看到你的身影在前方。也许，这个身影很渺小，很无力，可是，在他们的心里，多少也会燃起一团希望之火。紫萝，不知为何，我在这里能够看到你这十六年来的记忆，我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十六年来，每一天的晚上你都会努力的在舞台上跳那一曲葬花之舞。不管摔倒多少次，你的舞蹈总是那么的认真和努力，这个舞蹈，是你的勇气，是你的温柔，是你对大家的爱，也是所有人的希望——”

　　“可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的跳，花神她看不到！听不到！我十六年的乞求她一次也没有在意过！”

　　“没错，花神她是听不到，可是，你别忘了，这个世界是谁创造出来的？在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你在舞台上独自起舞的时候，乡亲们的心可都是看着你的啊！虽然他们还没有勇气像你一样直视曾经的悲痛，但是，因为你的努力，大家已经确确定定的爱上了你！不是因为爱着我而爱上你，而是因为你的努力才爱上你！你就是你，我则是我，大家对你的爱和对我的爱从来都是毫不相关的！”

　　“因为大家爱着我，所以他们想保护我，所以宁可忍着疼痛也不肯与你相见？”小紫萝的声音宛如梦呓。

　　“嗯。”

　　“所以说，我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的，大家还是爱着我的，就算你出现了，我也不会被遗忘在角落？”

　　“嗯。”

　　小紫萝退到墙脚，卷缩着身子轻轻坐了下来，“你真的没有骗我？”

　　“当然没有。”

　　夕阳打进屋子，小紫萝抱住双膝，将脑袋埋进怀里，看不到她的表情，不过，那小小的身躯却总是止不住的颤抖。

　　“好吧，告诉我，我该怎样做才能救大家？”终于，她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