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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三个故事《殊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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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昱注视青年片刻,笑着回应:“泠然,好久不见。”
叫“泠然”的青年说道: “我还以为你死了。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活得好好的。”
苏昱眼中划过一丝尴尬:“我命大嘛,哈哈。”
泠然突然看向我,笑着问苏昱:“苏昱,这小姑娘是谁?”
“她是萧……我娘的徒儿。”
泠然的眼睛里露出锐利,像把刺骨的刀:“哦,她是薏表姐的徒儿?薏表姐竟然收了徒儿?”
苏昱肯定地点着头:“不错,而且是唯一的徒儿。”又问泠然,“萧殃呢,怎么没看见他?”
泠然脸色青了青,没理会苏昱的问题。清秀的眉眼映着明灭的灯火,透着一股倔强的英气。
“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你就不打算问问我的情况,不想知道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萧殃萧殃。”
苏昱抱歉地笑笑:“我这不是要把娘的骨灰交给他嘛。”
泠然表情一震:“什么意思?”
“她死了。”苏昱的表情严肃。
泠然脸上露出哀伤的神色,叹了口气:“十年时间,竟天人两隔了么……”
苏昱也叹了口气。
泠然恢复平静后,对苏昱说:“萧殃大概后天会到长安,到时候我们三个好好聚聚。咱们也十年没见了,得好好叙叙旧才行。我挺想知道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起死回生了。”
“好啊。我也挺想知道你们这十年来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肯定不少吧?”
泠然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说实在的,我挺奇怪为什么你一点都没有老,还和十年前一个模样?”
苏昱注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泠然倒是越来越英气了。”
泠然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哪有,越来越老了。”又问苏昱:“你今晚要住这里?”
苏昱点头。泠然看向我,问我道:“既然是薏表姐的徒儿,定然有过人之处了。改天我们切磋切磋,行不行?”
我只得点头。
苏昱道:“她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和你比,你也太高看她了。”
泠然笑:“是吗?”又道:“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定累坏了吧。早点休息,明天咱们一起进城。”
然后就转身上楼了。
我和苏昱跟在他后面,也上了楼。不过走的是和他相反的方向。
二楼的灯光比一楼还要微弱些,我走到房门口,打开门,点亮烛火,苏昱坐在凳子上,问我:“你觉得刚才那人如何?”
我也坐下:“很好看,但是我总觉得他不像男人。”
苏昱“哟”了一声:“你也看出来了?”
我道:“她刚走进来的时候我没认出,但她和你讲话的时候,神态扭捏,便有些怀疑。”
苏昱道:“她叫辛泠然,是‘苏昱’最好的朋友之一。‘苏昱’还有一个朋友叫萧殃,长得也不错。等进了长安城,我让泠然也带你一起去见他。”
“你们三个人聚会,带上我不合适吧?会尴尬的。”
“你也是我朋友啊。有什么不合适的。”苏昱道,“要是我自己和他们俩呆在一起,那才叫尴尬呢。我和他们又不熟,是‘苏昱’和他们熟而已。”
苏昱又唠叨了几句,然后就回房间了。我关上房门,在散发着一股奇怪味道的床上躺下。
“朋友吗……”我喃喃。
晚上我听到了雨声。过了一会儿,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我躺在床上发了好久的呆,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在一条小路上轻盈地走,眼过处都是野火焚烧过的痕迹,一片焦黑,配合头顶阴灰得好像要下雨的天空,真是压抑荒凉得恰到好处。我顺着路一直往前走,直走到了一个破破的茅屋前。我停下脚步,注视着面前这座简陋的茅屋。可惜茅屋里面除了一张同样简陋的床铺之外,什么也没有。
“张大哥,今天也是去打铁吗?”
听到一阵说话声,我扭头去看,只见在脏兮兮的路旁,飞扬的灰尘间,一个挎着竹篮的年轻女子,正在和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讲话。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个我似曾相识的人,正是遒叔。不过此时的遒叔比我认识他的时候年轻多了,最多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嗯。去打铁。”二十多岁的遒叔低下头快步走了,一句话也不愿多说的样子。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便挎着竹篮缓缓迈着步子离去。
场景瞬间转换。我看到一大群穿着极为简朴的男人围在一起组成一个大圈,好像在听谁讲话。我凑过去看热闹。
“铸剑的工作就交给你们了。若是铸成好剑,陛下定有重赏……”一个穿华服的男人对着包括遒叔在内的一群男人大声说道,表情分外严肃。
“诺。”遒叔他们跪在地上应下了。
傲慢的华服男人走后,遒叔他们开始整天守在炉火旁,打铁的打铁,炼剑的炼剑,虽然工作不一样,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散发着同样的豪情。遒叔更是全身心地投入,白天要么采石头要么打铁,晚上有时甚至连觉都不睡,要么对着烧红的炉火发呆,要么抬头望漆黑的天空。和我认识他的时候一样,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后来,战争爆发了,遒叔他们铸的利器都被派上了用场。残酷的战争同样也使原本落后破败的村庄变得更加破败。为了早点结束战争,村子里几乎所有年轻的男人都去当兵打仗了,遒叔作为一个有抱负的热血青年,自然也不例外地报名参了军,加入了护国大军的队伍。
“张大哥,早点回来。”
送别的人群中,那个挎菜篮的女子对着遒叔哀哀说道。她的脸上都是泪水,看上去有点滑稽。
“嗯。吕小妹,你多保重。”
遒叔依旧是低下头快步走了,话也不愿多说,跟着参军的人群迈着大步离去,连头也再没有回过一次。吕小妹站在送行的人群中,怔怔地看着遒叔随着军队越走越远,却没看见他在行进的人群中掩住脸,慌乱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
村里的杨花开了又谢。当杨花又一次在村庄上空肆意飞扬的时候,战争结束了,遒叔和几个伙伴背着破旧的包裹回到了思念已久的故乡。但是遒叔已不再是当年年轻的模样,数年的战火生涯已经让他的面容变得更加坚毅成熟,也更加黝黑。遒叔和伙伴们坐在村口的老树下,和几个晒太阳的老人聊着闲话。
“那个吕三娘啊,她早就成亲啦,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她的丈夫对她很好,一家人都很幸福。”
遒叔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随风飘落的杨花,没有再说什么。
再后来,遒叔开始当起铁匠,并决定要在自己有生之年铸出一把绝世神兵,闻名天下。面对他人的不解,遒叔总是骄傲地说铸造神兵是自己很早以前就有的愿望。于是,为了实现这个愿望,遒叔开始不停地上山采集石头,不停地打铁冶炼,没日没夜地守着红红的炉火。数年内,遒叔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兵器谱,试遍了古书上所有铸造神兵的方法,结果,都失败了。但遒叔仍然坚持着,让脸继续被熊熊火焰熏得黑红黑红。
直到一天,一个流浪的剑客路过,用一本脏兮兮的兵器谱交换了遒叔铸好的一把利剑。
“以玄冥之铁铸之,可换刀不朽……以地火千日炼之,可得刀不毁……以血肉之躯铸之,可使刀灵力不摧……”遒叔轻声念着,又转头问那剑客,“玄冥之铁?那是什么东西?”
那剑客好像也不懂,敷衍了几句后便拿着剑急匆匆地走了。
“当时那陨星确是落在湖里,不过时间都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村里的老人奇怪地问道,“张遒,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遒叔黑红的脸上露出一个骄傲的笑容:“铸一把神兵,名垂青史。”
老人看着他坚定的带着些许狂气的脸,叹了口气:“疯子。”
遒叔在村里找了十几个壮年和他一起下湖去捞巨石;巨石捞上来后,遒叔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把它打磨成了一把刀的模样,等刀成形之后,他把刀投入烈火燃烧的火炉中连续烧了千日;第一千日的时候,骄阳似火,遒叔站在炉火边上,看着正在火中炙烤着的将要出炉的神兵,他放肆地笑出了声。炙热的地火映着他的黑脸火红火红,像是要随时把他吞噬一般。
“吾之成败,均在此刻、此炉中!”
闭上眼睛,遒叔纵身跃入炉中,火舌迅速地吞没了他的身体。火光燃尽后,只见一把玄铁长刀,静静地躺在熄灭的炉火之中,闪耀着凛冽的寒光。
“啊!”
我被手上的刀饰勒醒。我捂住手臂,发现手上被勒出了一条红红的痕迹,就像被火烤过一样,还冒着热气。
以后绝对不能戴着这个东西睡觉。我叮嘱自己。
我把刀饰从手上解下,放进包袱里。再次躺在床上时,却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