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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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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牢的门被打开,被捆绑的手得到了释放,宁墨被无罪释放是第二天午后的事。
被告知延王在等待她。
宁墨信步前往尚隆所在之处。到达的时候,那个男人正面对着云海,孤独地站着。
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玄英宫是建在山上的,在宫殿里,却能看见这样的云海——听得见海潮声、闻得到海水腥味的海,和宁墨从前见过的大海没有区别。
知道她来了,尚隆转过身,用那一贯称得上轻浮的笑容相迎。
“很不可思议吧?这云海,之前景王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惊叹呢。”
还是第一次听说其他国家的事情,宁墨稍微有点兴趣。
尚隆大概也是知道她心情不佳,也就没有开门见山说月祀一事,反而和她聊起了一些琐事。
“说来,景王的话也是海客。”
宁墨问道:“海客其实是很平常的吗?”
“看你是第一次知道的样子。”尚隆豪爽地笑起来,“你芳龄几何?”
“十七。”
“十七年都不知道的话,那就是不平常了吧。海客是被‘蚀’带来常世的人。连接十二国常世与蓬莱、昆仑的通道,名为‘蚀’,‘蚀’发动的话,会引发灾难,因为并不多见。至于被‘蚀’带来的人,可以说是百年难见吧。”
这么说来,尚隆好像也不知道宁墨是不久前才来到这里的,那么她也是被“蚀”带来常世之人了……会引起灾难的“蚀”,回忆起来,父亲是在她面前做了打开门这样的动作,那个门是凭空出现的,也就是通道“蚀”吗?为何父亲能够打开通道?
尚隆像是想到了什么,道:“你的师父,是昆仑人吧。从昆仑而来的人,则被称为‘山客’。海客从虚海中来到常世,对应的,山客则是从金刚山而来。”
果然,身为延王的男人知道的远比宁墨想象得要多。如果能稍微借此打听到父亲的踪迹就好了。
沉思片刻,宁墨说道:“连同常世与昆仑蓬莱的蚀,不是像路一样的东西吗?带来灾难的话……这里不就处于被封闭的状态了吗?”
宁墨突然有闯入世外桃源的茫然,她自小与父亲两人生活在深山,不曾与外界接触太多,所以并无觉得有离乡之苦,可是此刻,却隐隐感受到一丝怅然。
尚隆笑而不语。
“简直就是桃源乡。”宁墨脱口而出。
在这个人面前,她感到很舒服,很自然,是以她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也许就是桃源乡吧。”尚隆道,“‘蚀’和路不一样,‘蚀’分为自然的蚀和人为的蚀,但无论哪一种,都是单向的通道。”
宁墨诧异:“还有人为的。”
尚隆一笑:“说是人为,准确的说应该是‘神’为吧。神仙与麒麟也是能强制打开‘蚀’的通道的。”
宁墨心中一动,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没有抓住那缕思绪,很快又变得毫无头绪。
她注意到了尚隆的用词,不由复述道:“神仙和麒麟?”想起六太和正常人无二的样子,她突然真真正正地意识到,那家伙,确确实实不是人类。
“没错,麒麟……麒麟是‘天帝的使者’。虽然看起来和我们一样,但本体是兽。”
“所以,六太的发色是罕见的金色吗?”
之前就觉得非常奇怪,每次六太都会刻意掩盖自己的头发,仔细想想的话,宁墨确实没有在常世见过几个有着那样美丽的金发之人。
“一般而言,是这样没错,麒麟的鬓毛是金色的。”尚隆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不过也有例外,偶尔也有黑、白、红等极少见的出现。先前说到的泰麒,可以说是我第一次看见黑麒麟吧……唔……”
延王的治世已有五百余年了,如此推算的话,异色的麒麟确实罕见。
不知为何,尚隆欲言又止的微笑让她有些在意,可是他不想说的话,宁墨也自然会尊重他。
可是宁墨也有自己的想法,尚隆不问的话,她也不会多说,譬如自己的身世,譬如真实的梦和梦中的少年。
六太好像过来了,但是明显在门口停了下来。
宁墨能感觉到六太的气息步调,尚隆自然也能。
对于昨日之事,两人分毫没有谈论,一路上听得的情况来看,尚隆对于群众也是同样的态度——敷衍了事。这个男人心中不知在计算什么。话只说到能洗清宁墨杀人罪名的份上,多的一点也不提起。
“可以的话,抓到冬官府的月祭。”
那么,她也就点到为止了。
出门的时候,她果然看到了六太,金发的少年明显厌恶地皱了下眉。
两个人擦身而过。
宁墨以要去纱子家看一看为由离开,六太得知情况之后,才进入房间。
“哟,六太。”
尚隆立刻嬉皮笑脸地打招呼了。
六太气色仍然不好,但是精神还是不错。麒麟作为仁兽,见到血腥之物便会虚弱生病,六太也不例外,他本能地讨厌宁墨,正是因为她身上有“刽子手”的气息。
默契的两人没有说昨天的事。
“猜拳吧。”六太这么说。
“照规矩,输的人留在玄英宫处理政务哦。”尚隆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
六太没好气道:“明明就算输了你也会偷偷溜出去啦,尚隆你这个浪荡子。”
延王大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非常爽朗地笑起来。
“六太也没有资格说我吧!你明明也一有机会就会偷偷让使令带你出去的。”
互相讽刺着的主仆二人,反而觉得很轻松。
尚隆倒是说了负责任的话,说是这几天会留在宫里,看来延王大人总算认真起来了。
“那个人,你到底是怎么看的呢?”六太忍不住问。
尚隆只是哈哈一笑,如有所指地说道:“是非常有才华的女人吧。”
“就算如此,身上的血腥味也太过分了……”想起了不美好的回忆,六太把目光移开了。
“有一件事让人在意,我也是问了店里的妈妈才知道。宁墨在进入那个地方之前,似乎完全没有其他信息了,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人一样。”
六太略一思考,尝试着说:“难道是难民?”
如今戴极国妖魔横行,没有王的国家,生灵涂炭,民众过得非常辛苦,来到离戴最近的雁国的难民非常多。雁固然富饶,但是这么庞大数量的难民,要接纳救济也是非常麻烦的事情。
尚隆露出醍醐灌顶的神情,喃喃自语:“这个方面我竟然没有想过。”
六太稍稍表现出嘲讽的样子。
“看她的剑法,我曾怀疑她是山客,但是并没有蚀的记录能对上时间。”尚隆陷入了思考,“可是,她完全不像戴极国的人。”
“那么,巧州国呢?”
尚隆背过去,面对着云海,莫名其妙地感叹起来。
“不可思议啊……我该不会是又捡到一位女王大人了吧?”尾音微挑,像是玩笑。
也许是年纪大了,遇到再奇怪的事情,尚隆也总能轻松接受,见怪不怪。
六太在随意的谈话之后便离开了玄英宫,他到底放心不下泰麒。
乘坐着使令,向蓬山而去的时候,他无意中发现了宁墨。那场景让他胆寒。
少女雪白的衣裳沾满了血迹,远远看去,仿佛一团让人窒息的烈火,她仅仅是呆滞地站在空旷之处,低着头,任由凉凉的风吹拂过美丽的秀发。
没办法不在意,没办法不去想。
仅仅是远远地看见了,就会觉得,那个女人果然很可怕啊。
或者说这个样子,完完全全就像宁墨给六太的感觉一样。
那天她站在使令背上,只是向六太发问,六太就觉得有窒息感。
她的身上有长期积攒下来的血腥味,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这种感觉让六太觉得非常讨厌。
被她靠近就感到苦恼和痛苦,只是感觉到她的存在,六太就会情不自禁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心情也变得糟糕起来。
不过,也许是做好心理建设了吧,见到那样刺激的场景,感觉反而松了口气,像在说“果然是这种恶鬼啊”。比心理更不能接受的是生理,六太作为麒麟,是完全接受不了血腥味的,如果是平常只是觉得不舒服,那昨天那时候一定就是病危了。
那种虚弱到仿佛要死去的感觉,让六太不由自主这么想:还是不要靠近最好了。
当然也知道,那个少女美丽蕴含寒冰一样的眼睛虽然把情绪掩盖得很好,可是六太知道,她也在困扰着。
六太怎么想的,作为被孤立者的宁墨是不会明白的,所以六太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毕竟对对方而言,完全就是莫名奇妙的冷淡。
但是,果然还是做不到啊。
六太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叫嚣着厌恶。
就是这样的“恶鬼”、“刽子手”,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孤立无援地伫立在风中,好像哭了一样。
没办法不在意,没办法不去想。
六太在远处悄悄飞下,隐身于树木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