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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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耀眼的阳光映照在峰麟惨白的脸上，光晕仿佛在缓缓流动。
峰麟睁开眼睛，久久地注视着头顶的灰色石壁。眩晕的双目无法准确的聚焦，她只能模糊看见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洞穴，判断的理由是照在脸上的光。
柔和而温暖的阳光，轻柔地爱抚着峰麟伤痕累累的躯体。风带来树叶的干净味道，她侧耳倾听，听到了虫的鸣叫声。
“没有死啊。”
在温暖的空气中，峰麟能够想到的话，只有这个。
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她是因为栏杆突然断了而跌落下。露台之下是云海，她被咸味的海水包围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又从海水中坠落。
峰麟扶着石壁向洞口看去，她不小心踢了一个石子，顷刻就看见那小小的石子顺着高耸入云的山峰峰体落下，转眼不见。
她伸出手，摸到了一手的水汽，想必便是那从地下看见的云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虽然这里仍是山峰高处，但是距离鹰隼宫也很远，峰麟从露台坠落，此刻浑身是伤，疼痛潮水般撕扯着她所剩无几的清明神志。
她无法识别自己失去意志多久了，也无法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方。这地方如此隐蔽，不知何时月溪才能找到她，峰麟倒是清楚知道这一点。
高处的风吹拂而过，没有阳光的地方，风寒得彻骨。
她把目光往下转移，盯着那幽深的未知处，心想：既然说是不老不死的麒麟的话，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会怎么样？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事，峰麟以前的话说不定做得出来，但是这一刻她犹豫了。
她岣嵝着身形，委身在狭小的洞穴里，石壁上的灰尘时不时落在她淡金色的长发上，让本就沾满血迹的长发越发脏乱了。
可是，在灼眼的阳光下，她模糊的视线里，似乎看见了月溪身姿挺拔地站在她身边。
他金色的身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温柔而坚定地对她说：“台甫，请您不要放弃。”
峰麟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隐身于洞穴的阴影之中，咬住嘴唇久久无法动弹。
大片的灰土洒落，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巍峨的山峰峰体突然开始晃动，轰鸣声以峰麟处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传去。
她没有可以紧抓的东西，一时迷茫失措。
“峰台甫！”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峰麟抬头，看见珠晶正坐在骑兽背上，对自己露出一个明艳的微笑。
“被我找到了。”
2.
明艳娇俏的少女拖着香腮，苦着小脸，戳着供麒的脑袋。
“真是的，为什么自己丢了台甫还要我帮忙。你这个呆子，胡乱答应什么。”
供麒老实地答：“因为您看起来很悠闲。峰王新登基，要忙碌的事很多，反正也要叨扰人家，我觉得……帮个忙也是无妨。”
珠晶叹了口气，一会儿悠然道：“呆子，你记着，你始终是恭的麒麟。”
供麒茫然不解。
珠晶又道：“我知道你一心担忧同胞，怜悯芳的百姓，可是随便答应别人的请求，若是最终会伤害到恭的利益呢？你如果想通了这一点，收起你多余的仁慈，现在把骑兽准备好。”
供麒讷讷：“您要亲自去……”
“难道我会看着你一个人去吗？好了，快点和我走！”
3.
珠晶的手温柔地放在峰麟的手臂上。
片刻，小小的少女皱起眉，看着峰麟的伤口，语气不善但是无比关切地说：“竟然摔成了这样。还很痛吧？”
峰麟看着她，过了一会才呆呆点头。
珠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药，一边耐心地涂抹在峰麟身上，一边说：“就算你是‘天罚’，也不要随便给自己的生国惹麻烦。”
在月溪面前咄咄逼人寸步不让的峰麟，在珠晶面前突然变得木讷，连眼神都呆呆的。
“你怎么了？”
“您真的是恭国的王吗？”
珠晶笑了起来：“你这样说的话我可是会头痛的。一直以来都被臣子说我太独断了，你也要这么说吗？”
峰麟沉默一会，道：“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人。”
珠晶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峰麟抽了口冷气。
“又不是什么妖魔，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你吓成这样吧。看你把月溪骂成那样，我才是吓了一跳呢。”珠晶说。
峰麟说：“对不起。”
珠晶把动作放轻柔，她一半的脸沐浴在阳光下，峰麟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有个不情之请。峰台甫，你对月溪又了解多少呢。不知道你流落在昆仑的时候经历了什么，但是月溪绝不应该被这样对待。至少我还算敬佩他。”
“……主上做的事是错误的，您也要赞颂这样叛逆的行为吗？”
“对错自在人心。峰麟觉得不对的事，我却不觉得。”
珠晶还要说什么，峰麟却冷冷抽回了手。
“我无法接受您的观点。”
珠晶浑然没有受到打击，继续给峰麟简单地处理着伤口。见她一副倔强的样子，珠晶难得收敛了浑身的锋芒，说：“不接受也没有办法，必须要峰麟你亲自去看去理解他们。作为外人的我的话，你不能接受也是当然。”
海浪声在耳边响起，那隐约可感觉到的海风挟来的咸湿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鹰隼宫的宫门，在峰麟面前打开。
月溪孤身一人，站在门前，风吹起他的衣袍，空落落的，仿佛飘荡在那石阶之上的一缕魂魄。
珠晶清脆的声音近在咫尺。
“我们回来了。”
4.
如往常一样坐在月溪身边，峰麟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静。
“我想去庆国。”
月溪一顿，放下手中的事务，认真地看着她。
“庆国吗？说来先前也受到了景王大人的许多照拂，台甫如果要去的话，能否帮忙对景王表达一下我国的谢意呢？”
峰麟冰霜一样的美丽脸庞毫无表情，一会儿才僵硬地点头。
月溪微微一笑：“台甫想要作为我国的使节去访问庆国？还是仅仅以私人的名义过去？”
峰麟思考片刻只道不用麻烦。
月溪站起身，邀请道：“我会帮您安排的。今天也坐了这么久，不如出去休息一会吧。”
峰麟跟着他走到花园。
芳国的夏天气候宜人，云海之上的鹰隼宫更是百花盛开，粉蝶翩翩，风光秀丽，让人见之心旷神怡。
峰麟跟在月溪身后，出声问道：“您不好奇我要去做什么吗？”
月溪摇摇头：“我尊重台甫的想法。如果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请您尽管去做。”
什么都可以，去做就好了。
犯了错也没关系，鹰隼宫将始终保护你。
峰麟从未被如此维护过。
在蚀的漩涡中动弹不得的时候，看见峰麒被恐怖的力量撕裂化为温热的血肉的时候，峰麟一度失去了勇气。
为何在这里重新诞生，为何又要陷入王朝兴又衰的绝望循环里，甚至连唯一的逃避办法死亡都不给她。
是不是那个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天帝对于她逃避责任般的自刎感到了愤怒，才会降下天罚。
王退位的话，可以说就被收回了天命，就是把生命送给了天帝。
退位的王，等待她的是必死的结局。
一旦接受了玉座，就是没有被给予过退路的。
死前，她回忆自己十八年的经历，那些记忆走马灯般在她眼前滚动。
曾经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恨悲喜，都在一瞬烟消云散。
在昆仑，她宛若冰冷的器械，不被爱，也不爱他人。
在雁国，她懵懵懂懂，被人怜爱过，也笨拙地回应过，最终满怀希望地离开。
在戴国，她怀着最赤诚最忐忑的心坐上王座，在权力与真心之中风雨飘摇，顷刻又被拉下神坛。
十八岁那年，她死了。十八岁那年，她在北国的芳，向一个男人立下誓约。
“遵循天命，迎驾主上，不离御前，不违诏命，誓约忠诚。”
她没能承受玉座之重，眼前这个人呢？
“您仍然喜欢言行不一呢。”峰麟言辞激烈，“您曾和我说过敬佩烈王，但是您是否忘了，七十年前正是您带领文武百官，砍下了烈王的头颅？您觉得我会相信您的花言巧语吗？”
月溪看着远方。
“烈王大人在我心中……始终是一个清正廉洁、一尘不染的人。”
峰麟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痛苦，没有接话。
月溪继续说：“台甫没有在蓬山长大，不知道也没有办法。可是我希望你不要误解烈王。烈王大人自始至终都是为了正义，为了贯彻正义而履行王道的。但是正因为烈王无法容忍丝毫罪恶，事情才开始变得无法挽回。奸佞作祟，烈王的失道，我们都为之感到痛苦。”
“他贯彻正义，却连人心的善恶都无法看透。听信谗言，才会失去自己的王道吧。”
“……确实如此。”
月溪听到峰麟轻轻地叹了口气。
“世界上真的不存在绝对的正义。”
“没有那样的说法。”
“我也许错了。”峰麟突然说，她凉凉的黑眸盯着月溪，一直紧绷的脸上有一丝无奈，“我也遇到过秉持绝对正义理念的人。可是他做的事最终却不是被人称颂的善，反而遭人诟病。”
“太过偏执，说不定反而会误入歧途……”
峰麟转过头，幽幽说：“月溪，你也是这样。太在意一点的话，说不定会误入歧途。”
“……台甫何出此言？”月溪没有生气或者慌乱，只是平淡谦逊地问。
“因为您和烈王一样，是忠于理想的人。”
也和曾经的她一样。
所以她没法不讨厌他。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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