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往事入梦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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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似乎特别漫长，冗长的午后，夏清抱着抱枕卧在院子里的老榕树下，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叶子一直投射在地上，斑斑驳驳地撒了一地，凌乱无章。
假期还没过完，夏清就迫不及待地飞回了学校。
原因无他，只是夏母突发奇想地要带夏清去见见老同学，据夏母说，那个老同学有个极其优秀的儿子，在什么跨国公司上班，工作两三年，就已经是偌大公司的Manager。这次陪他妈妈过来Y市度假，正好见见。
夏清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吐槽，什么见见老同学，这明明就是变相的相亲啊。
于是夏清一接到导师的电话，就急忙收拾行囊回校了，也不管夏母如何挽留。
夏清在X市五年，大学四年，研一也在那度过，之后去伦敦，然后又回来。但她其实还是不怎么适应这里的。Y市是江南小镇，有着诗酒趁年华的从容和雅致，一年四季，气候温和，是个很养人的地方。而X市是一线城市，生活节奏很快，有着大城市固有的繁华和巨大压力。
这么说吧，如果说Y市是一曲轻柔悠缓的乡间小调，那么X市就是激昂慷慨的交响乐。
夏清其实是很懒散的个性，说白了就是没什么野心。当初高考完执意要报这里的学校，为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季然。
夏清在高考结束的那一夜，和一群好友在院子的树下喝酒。她从没沾染过这些，酒量极浅，没一会就有点醉薰薰的了。她打开刚买的手机，是哥哥送给她的毕业礼物。点开季然的号码，像等过了一个世纪。等长长的嘟嘟声结束，等电话终于接通，夏清大着舌头，“季然，我考完了。”
夏夜的晚风轻拂，耳边是三五好友嬉闹玩笑的声音，“清清，打给谁啊？要告白，是不？”
远在X市的季然听见耳际传来少女淡淡的呼吸声，手中握着课本，却是没有翻动一页，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许久。
“夏清，你在做什么？”季然问，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近乎呢喃。
夏清站了一会，像是终于下了什么决定一样，深呼吸，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季然，我报你的学校好不好？”
电话的那头却是长长的沉默，久到夏清都以为不会有回应的时候，久到夏清终于站不住，蹲在了地上。
草丛里有几只萤火虫，她单手抓着一只，有荧光从指缝里漏出，错落的微亮，像是她心里的小小期盼，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对方。
“好”
夏清的手忽然间就松开了，萤火虫从她的手里仓惶逃走，劫后重生的光亮越加明亮，悠悠的飞往前方。
那个夏夜，夏清忽然觉得，前路全是一片光明，不用惊慌，不用忙乱……
“夏清，我等你……”收线的时候，夏清听到季然如斯说。
夏清裹着被子醒来的时候，一模脸颊，脸上是一片清凉的液体。天色还是一片漆黑，天空有暗淡的星光，四下无声。
她已经，许久没有梦见季然了，应该说连记忆中的季然都有些面目模糊了。你看时间真的是个好东西来着，消蚀了人的记忆，连最初的痛彻心扉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她想起许久之前读过的一句诗，“唯梦闲人不梦卿。”
在季然走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夏清都希望他能入梦来，可是一次也没有。
那时候，夏清蜷在床上，仿佛一下子抽掉了她所有的生命力。颓废的，惨白的，夏母搂着她，唤她清清，夏清很想跟夏母说我没事，可是她连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谎言这种事，有时候真的连自己都骗不过。
夏家的所有人都见过夏清因为季然伤筋动骨，头破血流的惨状。所以所有人都不再提起这个名字。可是，不提起不代表就能忘记。就像隐患，伤在内里，表面粉饰无恙，终究抵不过暗夜里的阵阵撕疼，抽筋剥皮，痛不过斯。
可是这一次，她居然清楚地梦见季然，连他脸上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神情温柔，眼底有暗潮涌动。还是那样干净的白衬衫，俊秀的眉眼，他一直在对着夏清说些什么，可是夏清一句也没听清，等夏清走得更近一些的时候，季然就不见了。
醒来的时候，夏清恍惚中以为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夏夜。
天上有明朗的星，风中是香樟树的味道。那时她还留着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
那时，季然还……生动地活着。
夏清知道自己不该这样的，她不能总是揪着一个季然不放。
一位禅师曾经告诉过她，她的眼角有痣，情苦。
前尘因，是非果，在生命里布下明明暗暗地陷阱与纹路。
她那时已经学会在人前波澜不惊，即使内心痛楚，苦不堪言，她亦可以掩饰，一如静定的竹林。好似从没发生过能让她崩溃的事情。
只笑问，都说空门一入，红尘万丈遥，这样是否可离苦情。
禅师笑，尘缘未断，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
而如今，粉饰太平，亦是没用。
光线的天罗地网里，真实与虚无的分界柱前，只剩下一个季然，他对着夏清微笑，脸上神情动人，但衣袖沾染了深色的光影，藏在黯黑光阴里。
可是夏清却似乎能看见，他偏瘦的身形背后开满大片的血红色曼陀罗，传说中开在忘川之路的花。脸上明媚，只是虚幻。触手一摸，便可以一手血腥，就这样让人措手不及。
这样暗的夜色里，梦里的魔魅追至现实，借着寂寞光影，作势扑下。将夏清逼至角落，再无处可逃脱。
好似一下子失去了一切力量与依托，放弃了所有挣扎的信念，低头抱住自己的双臂，她哭起来，眼泪渗进被角，染上初春微凉的气息，无处倾诉的委屈。终于败下阵来，叫这万籁俱静的深夜，也能体会到她的无力与落寞。
这一夜的夜色浓重，雾气浮上来，眼前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色，一切似乎已经无法转圜。整个世界都恍恍惚惚，看不真实，好似幻境，空气中隐隐有静谧的悲伤浮动。
夏清她，不是不知道何事夜深入梦来，而是知道也无能为力，解得开，又何至于成为心结。
只是终于可以摘下面具，不再假装遗忘，以掩饰伤亡。
她从来就知道，季然于她，是此生再不能痊愈的暗伤。
年少时候的爱恋，连情感最初开始的缘由都已经记不起。也无法用怎样的禅语来劝慰自己，明明道理都懂，放不下，也是无济于事。
谁人没有……放不下的旧伤隐患，连时间也无法治愈完全。却偶尔会在深夜忆起，久而久之，连疼痛都习以为常。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往事入梦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