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我心》祭思

6、异乡偶遇

　　一天匆匆过去。
　　余晖来不及触及,最后一抹阳光被黑暗噬去。
　　对着窗子,一双明澈的眸子透过黑夜渐渐浑浊。
　　他静静地立着,天花板上华丽的灯饰将那个高大的背影斜斜地贴到墙上,然后拉长。
　　F省很大。而A大正位于他今天所在的城市。
　　但人海茫茫,没有遇见她是在情理之中的。
　　明天的目的地是u市。如果自己就此离开,以后还有机会见到她么动了动嘴角,心底溢上来的,不外乎是满满的失落。
　　许久,他缓了缓紧蹙的眉头。
　　或许…不见更好。
　　不该自己揭自己伤疤的,是有多傻
　　即使见了,又还剩什么话语难道还奢望她给予久别重逢后充满思念的问候寒暄么这倒是可笑了!更可能的,是片刻呆滞后若无其事的擦肩而过吧。
　　她早就变了。在离开自己的那一刻,在她宣布不再属于他的那一秒钟,她就已经不是她了。至少,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她了。
　　想想愚蠢的自己,宁澈啊,你又在期待些什么
　　墙上的影子变了角度,窗前的人转身往门口走去。他忽然想喝酒。
　　打开门,里外的两人同时愣了愣。
　　Fanny正想敲门。
　　“怎么了”他下意识地放柔了语气。
　　“这个,是你的吗”摊开掌心,是一枚铂金的戒指。“我看到里面刻了个‘澈字,就猜着大概是你掉的。”
　　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这个,确实是他的东西。
　　“谢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的。”僵硬地笑了笑,接了过来。
　　她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很明显,他一直在留恋。
　　“那晚安。”
　　“不。陪我说会儿话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一人一罐啤酒,久久没有人开口。
　　“这个,她也有一枚。”他像是在回忆。
　　“我猜到了。”
　　“但是…她把它扔了。”说这话时他的眼神里是无尽的痛楚,咬了咬牙,继续开口,“当着我的面。就在她说结束的那天。”
　　Fanny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但很快又隐了下去。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她原本是自己嘀咕着的,当意识到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顿时一惊!连忙转身去看旁边的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是啊,狠心。”他仍旧平静,好像自动忽略了她的道歉。“她竟然学会了狠心。”
　　大概此时的他,除了痛还是痛吧。
　　他拿着戒指的那只手紧紧地握了握,然后摊开,目光闪烁地看着那枚静静躺在那里的铂金戒指,好刺眼。随即狠狠地扔了出去。
　　“你…”
　　“得狠啊…”他的不舍很明显,却又是说不出的坚定。
　　我不愿再记起,那次我们一起骑单车绕遍整个校园。
　　我不愿再记起,那次我们偷摘小河边橘子树上的青涩果实。
　　我不愿再记起,那次我们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畅谈未来。
　　你对我的好或者不好,我都不愿再记起。
　　我不愿再记起关于你的一切。

　　“姑奶奶你就不能少带点东西嘛!”这么折磨他。
　　“唔,我想了很久,缺一不可。”
　　缺一不可你逗我呢
　　“带这么大瓶的矿泉水你喝得完”
　　“你管我!”
　　“好好好。那你解释下,装这么多瓶瓶罐罐的是要去拍戏我记得你平时也不怎么化妆的啊!”
　　“你就当我是,心血来潮”
　　“……”
　　心血来潮亏你想得出来!知不知道你的一个心血来潮我就得血涌翻腾!
　　宁澈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不再像昨天那样魂不守舍,而是多了几分安定与宁静。
　　弯弯曲曲的石阶看不到尽头,在半山腰的一个亭子里,一群年青人个个汗流浃背,却掩不去那张扬的青春。
　　Fanny拿出防晒霜开始大片大片地涂抹,之前涂的早就被汗水带走了。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带着几根发丝,热热的痒痒的。
　　一只白净的手出现在她面前,指节分明,掌心里躺着一片湿巾,是她喜欢的薰衣草的味道。
　　“擦擦汗。”
　　这么温柔的语气除了他还有谁
　　“谢谢。”她淡淡地笑了笑。
　　抬头迎上她的笑靥,一时间竟有几分无措。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对自己笑的。他从来没忘记过那双温柔的眸子。
　　转过身,他僵住了。
　　原来他们的重逢还是一个人对两个人。
　　还记得那年冬天你牵着我的手说雪花真漂亮。其实我很想告诉你,你也一样。
　　还记得那个傍晚你望着西边大片的红霞,说它像我们的青春一样胆大张扬。
　　还记得那次圣诞节你扯着我的衣角撒娇要我买棉花糖,你说它和我对你的心一样柔软。
　　如今我以为,当你打开窗,风很凉。可是再没有人为你披衣裳。
　　原来,我错了。
　　Fanny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远的,一个女孩挽着一个男孩。
　　对他来说,应该很刺眼吧。
　　“宁澈”见他没反应,Fanny扯了扯他的衣角。
　　“嗯”他终于回过神来,眼睛里是说不尽的落寞。
　　“感情不应该一直留恋,不要再难为自己了。”她忍不住安慰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还记得那时,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有未来的。原来不过是我以为罢了。”
　　“情深缘浅,向来情非得已。”
　　“是啊。独自徘徊的落寞哀愁,又有几个人能明白呢或许,我早就倦了。”
　　“不完美的永远只能当作中场休息,成不了主场。而没有不完美存在的人生永远成不了真正人生。”宁澈,放手吧。她心里说着,“我曾跟你说过,前面还有数不清的幸福呢。”
　　“没人会懂的。”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
　　“或许吧。但我知道一辈子很长,青春却是转瞬即逝的。”她能理解他的痛,但能做的,只是努力劝他释然。
　　“可你知道吗她碾碎的不止是我的真诚以待,留下的也不止是几寸哀肠。”他叹了口气。“那些日子里,连沉默都是刺耳的。”
　　她没再说什么。眼前的人承受了太多,一下子放下又谈何容易只是有些替他心痛。
　　阳光依然很好。遗憾的是不能照进每个人的心里。

　　这种平淡到只剩无聊的旅游,竟会让她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暑假,还很长。
　　她想拉宁澈去散散心,可当时宁澈是这么说的,
　　“就算跑遍全世界,也挥不去她的身影,因为她早就刻在了我的心底。难道要我剜去一层心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好整颗都不要了。”
　　他会死掉的。
　　“找点什么填上吧。”
　　“从来都是满的。”
　　“我以为失去后心里应该是空落落的。”哥哥离开后她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了很多,但又多了很多。人总是在不断的失去与得到中徘徊,不幸的我得到了很多叫做悲伤的东西,把整颗心都心填得满满的。”
　　“可是你连自己都不放过自己,时间也帮不了你。”
　　“罢了。”他苦笑道。
　　什么罢了他竟然说罢了怎么可以
　　难道他要一直这样折磨自己为了一个抛弃他的狠心的女人
　　她忽然有些气愤,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那个女人凭什么这样挥霍他对她的爱,凭什么这么自私地伤害他就凭他的情深吗
　　那他爱得真可怜。
　　这是Fanny唯一得出的结论。
　　可是,他这是在认命
　　这一刻,她竟有些羡慕他的那个她,羡慕他对她的执著。
　　一时间被自己的感觉吓到了,她有些慌乱地埋了埋头。但是话说回来,她所羡慕的,重点是在执著,还是…他一定是执著吧。尽管缘浅,毕竟情深。无奈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倒是苦了痴情的人,比如…他。
　　怎么又想到他
　　最近真是被他的事情搅得满脑子糨糊了。不过同情心泛滥给自己人,倒也是应该的。
　　自己人算了,不去想这些了。

　　大学生的暑假永远是那么的闲,但她哪儿也不想去了。
　　半躺在床上,手里是两枚水晶,同样的款式。
　　她呆呆地看了好久。
　　这两份澄澈是她的骄傲。
　　他们说过几乎相同的话,尽管隔了十年。
　　忽然有些感慨。
　　正发着呆,猝不及防的推门而入打断了她的思绪。
　　“婉婉啊忙什么呢整天不见你人影!”
　　“凌晨你怎么不敲门”
　　“门没关啊…”
　　“那也得敲啊!”
　　“喔。”某男很白痴地回过去敲了几下,满脸委屈。然后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向某女,“这样,可以了吗…”
　　Fanny看得直翻白眼。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有!病!
　　然后沉了沉气喊道:“不!可!以!”
　　“……”
　　“好了婉婉~别闹了~”说着就凑到她跟前,“哇~在看我送你的水晶啊,这是在睹物思人吗难得难得!”随即又皱了皱眉头,“咦怎么还有个粉色的”
　　“这个是宁澈送的。”
　　“这小子!竟然跟本少爷送一样的!”他有些咬牙切齿。当然,并不是真的生气。随即又温柔下来,“不过他也真是不会挑,婉婉要的是澄澈,当然要选蓝色的!”
　　“你倒还真是了解我。”
　　“你才发现啊诶,失望失望。”
　　“哎,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你跟我说过什么”
　　“十年前好多呢!什么婉婉等等我啦,婉婉你又欺负我啦,婉婉你真没良心啦,婉婉你又……”话被打断。
　　“停!我不要听废话!”
　　“年代太久远,范围太广阔,搜索器瘫痪。”某男认真严肃地作出报告。
　　“无聊!”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人“我是说,水晶!”
　　“水晶”
　　“嗯。怎么样搜索器可以工作了吗”看到对面的人一脸茫然,继续提醒道,“那年我生日的时候,哥哥送给我一枚水晶。”说起哥哥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痛楚。当然,凌晨并没有注意到。
　　他收起玩笑语气,认真开口:“这是属于你的骄傲。”想了想,又继续补充道,“要好好宝贝着,千万别弄丢了。”
　　她点了点头,“嗯。你知道吗宁澈跟你说了一样的话。”
　　“什么这也能一样”他疑惑了两秒,然后狠狠地开口:“小爷我要告他!他这是侵犯版权!”
　　“幼稚!”她好笑地看着面前的人,“他不会是你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吧!”
　　“开什么玩笑!我这胎就我一个,后来那胎也就凌妍一个。我妈就生了两胎。”
　　看他无比认真地解释着,Fanny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你这么认真干嘛”
　　“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兄弟,整天板着一张脸。看得我饭都吃不下。”
　　“有那么夸张嘛”说得跟什么似的。
　　“有!”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继续补充,“纯夸张,不赞美!”
　　“噗…”他还记着哪

　　开学的日期定在9月8号,算来还剩将近一个月。
　　整天的无所事事反而让向来讨厌读书的Fanny期盼着早点开学。
　　这段时间,除了偶尔被凌晨拉出去“鬼混”,就是难得的和小颜出去逛街,更多的,倒是约了宁澈喝下午茶。
　　自从那天见到了他刻在心底的那个她以后,一直就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Fanny也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吧。所以每次都是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好半天没一句话。
　　只是无意间看到他手里把玩着的那枚铂金戒指,还有戒指内侧那个刺眼的“澈”字。咦他又找回来了到底还是舍不得。
　　当然,她不会过问。
　　“很傻是吧”他是笑着说的,但眼里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她没有说话。不过,心里确实是默认了的。
　　他拿戒指的手在面前的茶杯上方停顿了两秒,又离开,随即把戒指扔进了一旁的茶壶。
　　Fanny愣了一会儿。又想了想,随他去吧。
　　只见他一杯接着一杯地给自己倒茶,直到喝完整壶。
　　“刻在心里的,剜不去。那我就喝进胃里吧,总能消化掉了。”他的话说得面无表情,倒是有了几分释然的样子。
　　“你都喝完了,那我喝什么”这样的低气压让她有些不舒服,于是她故意打趣道。
　　他看了她一眼,又叫了一壶花茶,而不是先前苦苦的绿茶。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隐了下去。
　　“再把戒指扔下去”
　　“不。”接着,他把戒指扔进了墙边的垃圾筒,没有再多看一眼,“这回,我不会再捡回来了。因为,它已经是垃圾了。”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看来是下了决心了。
　　过了一会儿,又吐出了几个字:“得狠啊…”然后就是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