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风旭（又名《杀手的日常》）》wikita

21、混沌之夜

　　回到奈奈给她买的公寓里，何晓玥透了口气。当生活平静下来时，她开始有点手足无措了。她习惯于用暴力说话，从小的经历只教会了她一点：谁更厉害，谁更狠，谁就活得下来。如今当她来到这个与自己熟知截然不同的世界时，她有些迷惑，就像是在梦里一般。
　　伸出手，何晓玥静静地看着不断跳动的脉搏。我还活着……何晓玥的手又垂了下来，她懒洋洋的蹲在地上。这就是正常的世界吗？没有死亡，没有鲜血，大家都无知但幸福地活着。即使有欺凌，也不会导致太严重的后果，一切都仿佛是在办家家酒一样。这就是正常的世界啊，就是……这样的啊。
　　可笑，明明自己本来就该是这样生存的，但如今却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旁观这一切。为了和外界接触，她偷偷地看了很多关于外界描述的书本，因为不可能有专门教人如何在正常的世界如何生活的书，她就看正常世界的人写的小说。但很快她就放弃了，因为那些小说里有太多对于他们这个世界的描述。简直一派胡言！什么□□总裁啊！他妈的他们这个世界里哪儿来的这种东西，胡编乱造。但她还是很好奇的，她想知道这个世界的人如何看待他们。结果她只见到了一个她从来不知道的奇怪世界。
　　原来，当自己不自觉的在憧憬着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世界的人也在好奇他们的世界啊。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他们所想象的那么美好，这个世界，没有爱与希望，只有死亡和绝望。稍稍想还是有点不甘心啊，她想要的生活这些人却弃之如敝履。
　　难过么？不难过。但就是心里堵得慌。何晓玥自嘲的笑了笑，感到自己在犯傻。不论这里的人是怎样的，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还是自己一个人在自作多情。摇摇头，何晓玥起身向书房走去，她突然有点想奈奈他们了。
　　何晓玥没有开灯，她在黑暗中打开电脑，显示器的光将她身旁点亮，却显得远处越发黑暗。不出所料，奈奈的脸很快出现在显示屏上。“玥玥，开心么？”也许是心理作用，安妮莫奈的脸此时显得格外柔和。何晓玥揪着自己的头发：“嗯，怎么说呢，还不错吧！”
　　“开心就好。”
　　何晓玥点点头：“黑白机和凯斯人呢？”
　　“出了点事，他们现在在外面。”
　　“唔。”
　　“那个，”安妮莫奈的声音有点迟疑：“风竹心也在，你要不要和他说说话？”
　　“唉？”何晓玥有点惊讶，平时安妮莫奈对风竹心的态度可谓彻底无视。
　　“你的精神不太好，我想是他的话也许可以让你振作起来。”安妮莫奈虽然讨厌跟苏靖天有关的一切，但她不能否认的是苏家人对于人心的把握可谓登峰造极。
　　“那好吧。这几天他在忙什么啊？”
　　“和其他的组织成员一样，每天进行训练项目。但由于他只有十岁，所以强度减半。”
　　“唔，这样也可以，等我回来后再进行系统的练习吧。”
　　“玥玥，”安妮莫奈的神色有点凝重：“这样好吗？虽然他只有十岁，但他毕竟是那边的人，还有，从开始到现在，不论多么累，他都没有叫过一声苦，他的毅力比一些成年人还要可怕！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会不惜一切的！”
　　“安啦安啦，没事的。”何晓玥毫不在意：“我们有着共同的利益，所以我不担心。”
　　那如果有一天利益相左了呢……
　　仿佛看出了安妮莫奈的心思，何晓玥安慰她道：“如果有一天他伤害到了你们，我会亲手杀了他。”
　　安妮莫奈不欲让何晓玥为这些事伤神：“好了好了，我叫他过来，你们慢慢聊。”
　　安妮莫奈消失在显示屏中，过了一会儿风竹心的脸出现了。
　　与何晓玥走时相比，风竹心要黑一点瘦一点，他的神色明显又有些疲惫：
　　“你找我？”
　　何晓玥点点头：“怎么，训练辛苦吗？”
　　风竹心打了个哈欠：“那是当然的。”
　　“等我回来后会更累哦。”
　　“你还要回来？”风竹心问道。
　　“我为什么不回来？”何晓玥反问。
　　“你应该很清楚，安妮莫奈他们的目的就是让你能脱离这里，去过完正常的一生。”
　　“什么是正常的，什么又是不正常的？这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我也不想过他人所期望的人生。我的人生，我对幸福的定义，只由我说了算。”
　　“随你好了。”
　　“那你呢，会不会后悔踏上这样的旅途？”
　　“……”风竹心沉默了一会儿，“后悔，有用吗？”
　　“看你这么拼命的努力，有感到过不爽吗？”
　　“不会，只要是为了能得到更多的力量，不论是再被人所不齿的事我都不在乎。”
　　“真是，”何晓玥摇了摇头，“可怕。”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吗？”
　　“哼。”何晓玥蹙了口气，低声说道：“我就是有点难过。”
　　风竹心一愣。
　　何晓玥马上反应过来：“没什么，你先睡了吧。”
　　风竹心深深的看了何晓玥一眼：“庸人自扰。”
　　“随你怎么说。”何晓玥低下了头。“这个世界里，没有我的位置啊。”
　　风竹心看了她一会儿，微微一笑：“怎么会。”
　　“嗯？”
　　“今天你去学校，肯定和同学起了冲突了吧。”不等何晓玥开口，风竹心又继续道：“以你的行事作风，他们一定都记住你了。”
　　“那又怎样？”
　　“就是说，在除开这里的人之外，又有很多的人记住你了啊。”
　　“他们记住的不是我，是姬拉。”
　　“有区别吗？何晓玥是你，姬拉还是你啊，你们都是一个人。人是有很多面的，虽然他们只知道你是姬拉的一面，但你不能否认的是，那还是你，不是吗。”
　　“唔……”
　　“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睡了，你自便。”
　　“嗯，嗯？喂喂喂，到底谁是老师啊！”
　　“虽然我承认你很厉害，但你的性格却有很强的缺陷呢。所以，不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我们都要不断地完善自己，不是吗？”不等何晓玥回答，风竹心直接关掉了显示屏。
　　……臭小子。何晓玥撇着嘴，但好像又轻松了一些。
　　她静静地在黑暗中发着呆。安妮莫奈他们的心思她知道，她也不打算点破。都是为了她好，她明白，却不打算接受。天堂再美，没有视若家人的他们也是白搭，地狱再苦，有了奈奈他们的陪伴她都甘之如殆。
　　“我啊，就只有你们了啊。如果你们都不要我了，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何晓玥喃喃自语道。
　　黑白机说得对，何晓玥从来就没有为自己活过。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她不配。
　　何晓玥不配活着。
　　活着，这种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很复杂的事，对于何晓玥来说是一种讽刺。她夺走了数万条生命，自己却活着，不，她不算活着，她只是还没有死而已，仅此而已。她见过太多的垂死的目光，它们每个都不同，但都包含着对生的眷恋对死的恐惧及对她的怨恨。那每一道目光都在叫嚷着想让她下地狱。在这些人里，大多数都是罪无可恕的毒枭、军火商等。但也有一些被牵连的普通人。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在两年前。那次她去摩洛哥出任务，目标是当地的毒贩，为了不留下隐患，那次行动不留活口。那个毒贩有了家庭，他和自己的妻子和不到一岁的女儿被处决了。和往常的任务并无不同，唯一有区别的是那个女人的态度。
　　从头到尾都那么从容。当何晓玥用枪指着她和她的女儿时，她连抖都没有抖一下，一直都带着温和从容的笑容。
　　“你不怕？”何晓玥忍不住问道。
　　女人摇了摇头。“从我嫁了他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你不怕我杀了你的女儿吗？”何晓玥用枪指了指她怀中的女儿说道。
　　“与其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受苦，不如我带她一起走，一个好母亲是不会对自己的孩子不管的。”
　　“那你恨我吗？”何晓玥一般不会和目标多做纠缠的，但这次不同，她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人，这让她很是好奇。
　　“怎么会。”女人摇了摇头。“比起我，你更可怜。”

　　……何晓玥咬住嘴唇蹲在床上将自己牢牢抱住。那个女人还是死了，但她到死都没有一丝害怕。孩子她犹豫了很久，最终她将那个孩子带了回来，交给组织成员抚养。这个孩子拥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家人，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有一个那么勇敢的母亲。
　　但何晓玥记得，她永远记得她，和她的那句话：“比起我，你更可怜。”
　　比起她，自己却是更可怜，可怜又可悲。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那么镇定，她也可以，她本来就不怕死亡。但她做不到的是那种至死无悔的满足。那个女人是怀着满心的爱死去的，所以她不害怕，她不后悔。
　　而你何晓玥有什么呢？你只有奈奈他们，当你死时你所能牵挂的只有他们，但为了不让他们伤心，何晓玥必定会想方设法隐瞒掉自己死，她没有任性的权力。
　　好像记忆中还有一个至死不悔的人？哦，他啊，阿比盖尔。他又是为什么呢？好像是为了他的祖国。是啊，他们一个有让她无悔爱着的人，一个有着可以奉献一生的国家。而何晓玥，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才对，从小时候开始不就是吗？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吗？你从一出生开始就不被期待啊。那你还在感慨什么啊，怎么今天见了和你一样大的人后就这样软弱了呢？这不是你最讨厌的软弱的模样吗？你怎么会……这样的不甘心呢？
　　何晓玥默默地抱紧了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些不堪的过往中。是啊，是你忘记了呢，你这个多余的东西。
　　晚夏时节天气正是火烧火燎之时。而何晓玥虽然被汗打湿了全身，她还是把自己抱得紧紧的，打着寒战。
　　既然不被期待，我又为什么，要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