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云天》向今

2、楔子（二）

　　天是红的，晚霞正绚，西天尽头，幻海无波。
　　蓝牙牙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四爪齐用，撕扯得满天都是纷纷绿绿的碎屑，再扑腾着跳起来用爪子去抓。
　　“呼！”蓝牙牙气急败坏的坐在地上，昂着小脑袋手指苍穹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破地方，连个会动的都没有，老子不干了不干了！”
　　“会说话的行不行？”贪狼鼓起勇气，弱弱的问道。
　　“不行！”蓝牙牙一怒未歇，立刻警觉回头望去，颇有些凶神恶煞，“活的？谁？立刻给老子滚出来！”
　　贪狼心一抖，偷眼瞧瞧蓝牙牙要吃人的模样，默默缩了回去，它可不想找揍。
　　只有风声回答他，呼呼的吹下山崖。
　　蓝牙牙一甩脑袋，确认无误是自个儿慌了神儿。
　　它一颗小心肝儿顿时碎成了粉末，暴躁的跳来跳去，翻筋斗打滚捂着心口在地上赖撒泼，“欺负人欺负人，你们都欺负人，怎么就叫我一个人呆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主人啊主人，你怎么还不出来……”
　　它一身鲜艳光泽的红毛满是泥点子，眼看就要从眼里掉金豆豆，好不可怜。
　　贪狼前思后想思来想去，总算小心翼翼的唤它，“喂，你别哭呀……”
　　蓝牙牙小小的爪子僵在空中，骨碌爬起来，看向脚下。这一看不要紧，一块圆圆的青褐色石头，睁着一双圆圆小小的黑眼珠眼睛，没有嘴巴，却发出了声音。
　　蓝牙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拍着胸口半天缓不过气来，诚然它蓝牙牙从小到大见惯了妖魔鬼怪，可那长着眼睛的小石头着实也忒吓人了。
　　“喂……你怎么了？”小石头无辜的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的打转，好像一不小心就要掉出来似的。
　　蓝牙牙吓得一个哆嗦，可蓝牙牙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蓝牙牙，经过N多次自我催眠这就是个石头精以后，总算自认为很有气势的停止了脊梁，原谅他一双小腿还在发软，实在没那个站起来的勇气。
　　“嗯哼，”蓝牙牙轻轻嗓子，趾高气扬，“老子刚刚腿脚抽筋儿了，你这小妖大惊小怪什么？一看就没见过世面……”
　　“哦。”小石头垂下眼睛，啪嗒啪嗒的开始掉眼泪，越掉越多，哭得怎一个伤心了得。
　　“喂喂喂……我说你别哭呀！”蓝牙牙最见不得人哭，伸出手想去安慰安慰他，心里毛毛的却没那个胆子，踌躇了半天，总算心一横，拍了拍小石头的脑袋，“我说哥们儿，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还是不是男人？”
　　贪狼抽抽嗒嗒的寻出空来答它一句：“我不是男人。”
　　“女人就更不能哭了，女人一哭就不漂亮了。”蓝牙牙抓耳挠腮，这小石头还是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么，可真是麻烦，造孽啊造孽。
　　“亏你还是只灵兽，你不知道石头化成人性之前你是没性别的吗？”贪狼经他一哄，胆子倒是长了几分，嘴巴一咧，又哭起来。
　　“别介别介，我错了，石头大人，我蓝牙牙给你赔不是了。”蓝牙牙抬起前爪，长揖到地。
　　“鬼才是石头，我……我是星星贪狼……”贪狼这才收住了眼泪。
　　“贪狼……哇哈哈……贪狼……”蓝牙牙笑得打滚，“你叫贪狼？”
　　贪狼不理他，低着眼一个劲儿滚泪珠子。
　　蓝牙牙不敢再笑了，一忍再忍去赔礼道歉，它突然觉得这小石头也不可怕，可怜兮兮别别扭扭的小模样倒也很好玩不是？
　　于是至此，蓝牙牙一脚踏入了无底深渊，摔了个粉身碎骨，还得被这块可怜兮兮的小石头吃得死死的，制得牢牢的。

　　一千年以后，依旧是这样一个彩霞满天碧草如茵的日子。事实上，一千年里，都是这样的彩霞这样的碧草，幻海的水，永远无波，幻海的天，也永远没有阴霾。
　　“烂鸭鸭，你那主人真得那么好看么？”
　　“那还用说！”蓝牙牙不无得意的扬起了小脑袋，满脸的憧憬崇拜，“我主人那是天下没有天上无双古往今来四海八荒里无人可比的最好看的神仙……”
　　“哦。”贪狼垂下脑袋，有些闷闷不乐。
　　蓝牙牙却顾不得它，喜滋滋的看着那连成一色的碧海蓝天慢慢被夜色笼罩。西天幻海千年一夜，蓝牙牙只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叫嚣着兴奋。千年等待，终于就要见到他朝思暮想的游桓主人了。
　　夜幕渐临，一点一点吞噬着天边紫色的霞光，隐隐的草地上星星点点的荧光闪烁，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灵动，夜色中穿插飞舞，宛若银河星落。
　　“萤火！萤火！”蓝牙牙跳起来，追随着它们奔跑。
　　贪狼看着他发笑，笑着笑着却有些苦涩。
　　“其实一直都有萤火，只是没有黑夜的衬托，你看不到它们。”
　　“阿贪——”蓝牙牙玩够了，便御火飞回，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火弧，落到贪狼身边，惊喜叫道，“快看！”
　　贪狼看过去，只见那蔚蓝的海面上，竟生出无数银蓝色的花朵，一丛丛一簇簇直向海天交接处涌去，瞬间覆盖了无边无际的水面。
　　那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仿佛受到了感应般，成群结队的向海面飞去。无数萤火虫聚集在海心盘旋飞舞，仿佛一股旋风搅动了海水，带起深深的漩涡，越转越急，越转越深，波涛汹涌光影狂乱。蓝色的花朵迅速聚拢，源源不断的填充向漩涡深处。
　　一座小木屋缓缓的从那浮花浪蕊间升起。
　　“主人！阿贪，主人出来了！阿贪……”蓝牙牙满心喜悦无以言表，激动的向贪狼不停说道。
　　贪狼没有它的喜悦，甚至挤不出笑容，“牙牙，你要走了吗？”
　　“阿贪……”蓝牙牙不知所措的看着它，许久方道，“阿贪，你跟我一起去吧？”
　　“不，我还要修炼……”
　　“做石头有什么不好？”蓝牙牙急道。
　　贪狼不理他，“你走吧。”
　　“你……走就走！”蓝牙牙一气之下蹿下山崖，贪狼当即就后悔了，脱口叫道：“蓝牙牙——”
　　“阿贪——”蓝牙牙眨眼间折回，落到了贪狼旁边。
　　“我也去，你带我。”
　　蓝牙牙只觉精神一震，道：“你不要修炼了吗？”
　　“当石头有什么不好？”贪狼白了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