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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有情何似无情(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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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瑶知道自己中了某种毒,但不知道究竟是何种毒,只觉浑身燥热,十分……难耐。
音瑶此时身子已是大为不适,勉强听得老奶奶说的,兴许她们这边民俗如是,习惯把那东海换作东极罢。于是匆忙道了个谢,便往她所指的方向去。
然则老奶奶口中那片林,却不是一片普通的树林,乃是那隔岸东极岛的神尊东皇太一设下用来保护百姓的一片林,养了很多豺狼猛兽毒蛇毒蝎。且皆被施了法,这些个豺狼猛兽毒蛇毒蝎对百姓们十分和善,只对外来的神魔二族之人十分凶恶。
可悲的是一路飞奔而去的音瑶并不知道,此番一进这十里林,迎头而来的竟然就是一场恶战,这扑面而来的滚滚恶意让音瑶着实呆住了,但立马聚集仙力与那豺狼猛虎厮战。
音瑶已经被那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民间毒药折腾得法力大打折扣,此时勉强撑着与这些个豺狼猛兽毒蛇毒蝎斗了一斗。却不想待杀出重围,眼睛已被这毒蛇的毒液所伤,暂时不能视物。身上中的终归只是凡人下的毒,若是晓得自己身上中的是什么,集法力动用幻生术自然可以将其化净。然阅毒不少的音瑶却根本辨不清它是何毒。沦落到此等地步,能怪的只能是昔年三元仙君在传授药理毒理课时自己老打瞌睡。
音瑶忽觉自己命数将近,短短三万年的前尘往事俱上心头,身未至东海便就这般丧了命,且失策在了一个凡间登徒子和一群豺狼虎豹手里,实在是忒不像话了,实在是忒丢这仙族的脸了。
这般想着音瑶又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这三万年过得实在是太过顺畅了些,这一番全是遭的报应。可是从来没听过哪位仙友因为仙途太过顺畅,所以就要英年早逝。
沉入东极海的那一刻,音瑶忽然想起很多未完成的愿望,譬如自己还没有学会做菜,若是学会了今后就不用死皮赖脸地求着飞凤。譬如自己还没有遇上一个心心念念的良人,连嫁人都未嫁过竟然就要这样香消玉殒了。再譬如……
诶,等等,方才那吃剩下的一块红枣糕可有藏好,音瑶费力探了探,摸到一块绵软且余温犹存的物什,这才安心下来……
而后,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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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渐渐有了一点儿知觉,而这一点恢复的知觉带来的却是周身酸疼,浑身的那股燥热愈来愈甚,尤其是下腹,感觉自己像一簇滚烫的火在寻求一点冰凉。
待音瑶无意间触到一个温凉的物什,忙地将自己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贴着它十分满足道:“好凉快。”
忽然被她死死缠住的冰凉物什,显然未想到她这个样子,竟是颤了一颤。
他伸手把了一把她的脉,才缓缓道:“原是被下了药。”因眼不能视物,迷迷糊糊间听得有人说话,很清朗的一道声线,低沉却又十分有磁性。
音瑶这才反应过来,现下被她死死抱住的那个温凉物什,是个人。且是个懂医术的人。
这么说来自己并没有死,音瑶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幸运,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他:“我……真的没有死?”
察觉手法,音瑶知道那人正专心地在替她医治,竟然还闲庭信步地回答她:“你既是仙族,岂能白白让凡族取了性命去。”
音瑶觉得你既然能救得了我的命,让你嘲笑一下也无妨,于是出奇地好脾气了一回没有反驳他。只温顺地待在那里,任由他医治。身上那股燥热之态已经慢慢淡去,约莫是他方才给自己吃的药已经起了药效。
他查看她身上其他的伤口,淡淡问了一句:“怎的被伤成了这个样子?”
说到这个,音瑶有些来气“好好的一片林,养这么多豺狼虎豹毒蛇毒蝎作甚,且凶猛成这幅样子还剧毒成这幅样子,也不知道被哪个家伙施得仙法……”
音瑶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那人的手似是不动声色地抖了一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其实,音瑶那一刻十分为之惊叹,这究竟是个何妨神圣,抖个手居然能抖出一种不动声色的从容感,着实是个人才。
过了一会儿,听得他说:“你如今这个身容我医治起来恐怕不大方便。可否化出真身?”
音瑶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咳咳,眼下自己这全身的伤恐怕是要脱光了才能……
“好。”音瑶应了声,正欲捏个诀,却又想到自己方才还惦记着的那块红枣糕,迫切道:“那个……上神,叫您上神不冒犯吧。上神,能否将我左边袖子里那块红枣糕取出来,我现下这个样子够不着。”
音瑶感觉到他十分君子地从她袖子里取出那块之前藏好的红枣糕。可以想象,长时间地浸泡这东极海水里,定是鼓胀得不成样子了。
果然,他缓缓开口,声音略略带些困惑:“方才你说这东西是……红枣糕?”
音瑶稳了稳自个儿的声音,耐心道:“这东西原先长的便不大精致,但必然比现在上神您看到的样子耐看多了。且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由此道理推己及吃的,那便是:好吃的东西不一定耐看,耐看的东西不一定好吃。”
那人半晌没了声音,于是音瑶便捏了个诀,方显出了自个儿的真身。
他似是几分惊讶:“原是株瑶草。”但这惊讶居然也惊讶得如此不动声色,着实是人才中的人才。幸亏她现在眼睛不大方便视物,是以耳朵才比平常灵便了些,不然这不动声色的惊讶定是听不出来的。
音瑶听他这个惊讶的语气,觉得有些受内伤,吊着一口气愤愤道:“瑶草怎么了,别瞧不起人。瑶草也是十分珍贵的。我瑶池的瑶草总共也便只有那么二十三株。纵是旁人想求,还求不来的呢。”
好半晌,才听得他淡淡道:“我早年也认得过一株瑶草。”
音瑶不知道是不是他后来喂给自己麻醉助眠的药起了效果,听到的话也模模糊糊,记不大清。再后来,整个人神智也有些飘忽,似是真的又似是假的,飘飘然也晕乎乎。
恍惚间,自己好像问了谁:“这里可是东海?”
有一个声音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清朗沉稳,很是好听。遥想这样的声音定是三分含笑,五分平静,还有两分说不出来的神色:“这里……唤作东极。”
而后自己又迷迷糊糊地说:“劳烦上神,能否将我丢至东海?”
含了几分笑意的一个单音节:“丢?”
音瑶好像听见自己说:“我现在是株瑶草,丢一下自是无妨的,但倘若上神愿意送我一程,那自然是最好的。”
直至很多年后,音瑶才知道,这东海同东极,虽只差一字,实则却是隔得天南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