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木之春》素昭Joy

46、故穿庭树作飞花

　　司命果然神人，一句话说得还有保留。饶是音瑶这场戏发挥失常，演得只三分像，但结果居然也成了真。可叹，这凡界百姓对鬼神之事信得可不是一般二般。

　　所以这伊川城香雪楼的头牌李诗鸢就在这混蛋少爷挨了一顿打、音瑶唱了一出戏后顺顺利利进了丞相府。虽未大红花轿、大摆筵席，但这陌一宸疼心上人倒也真真疼得紧。且不说夜夜睡着、日日贴身带着，得了空还要拎着李诗鸢在音瑶面前瞎晃。

　　但这混蛋少爷自从那次假死醒来后，就像陡然换了一个人，不仅话少了、人安静了、而且性子也收了，再未留恋过山烟花之地。想是将心心念念的头牌娶进了府，人生很是圆满罢。

　　对这些事，音瑶无可奈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相府闲散过了数日。倒也一直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闲散得有些憋屈，一风和日丽的午后便带着烟儿骑马出门。

　　阳光虽不足，小风也有点儿冷，但出了府邸心情却很松爽。
　　身下是一匹通身雪白的马驹，头顶却有一缕棕红色色的毛发，配上乌溜溜的大眼睛愈发显得俏皮，个头虽小但被陌府家丁养得油光水滑，望之身形亦是矫健非常。音瑶已经许久未骑马，翻身上马之时犹自担忧，却不想马驹听话得紧。
　　亏得这白梨鸢也算得多才学艺不娇滴滴，投身到她身上虽然身世凄苦了些、遭遇悲惨了些，但这白梨鸢却实实在在是个不错的姑娘。听说她吹夜箫吹得好，下次寻个月朗风清的晚上试试。

　　策马奔驰间，风声烈烈在耳边呼啸，转瞬之间，万栋囚笼屋宇皆被抛至身后。
　　烟儿是个耐不住静的姑娘，一路叽叽喳喳说着伊川城里时新的趣味，音瑶一路策马一路赏景倒也乐得逍遥自在。

　　举目四望青山绿水，虽是冬景，但漫山的常青树却依然郁郁葱葱。水汽氤氲迷离，如同烟罗水墨，黛色的薄雾里朦胧而梦幻。
　　待骑到一个山头之时，只见漫山寒梅盛开，阡陌岭上幽幽暗香袭来，恍若三千繁华盛景皆被淹没，只余下寒梅墨香，一派清凌姿态。

　　音瑶索性翻身下马，牵了马慢慢走过去。
　　烟儿与音瑶并肩而行，笑道：“少夫人可是想在这里歇歇脚？”
　　音瑶忽来了兴致，侧头问她：“将红缨剑取来。”
　　烟儿喜道：“少夫人想在这里舞剑？”
　　音瑶点了下头，解下身上那件白狐裘，又伸手接过红樱软剑兀自寻了一处地儿。
　　此地风景绝美，比相府里那些死气沉沉的精致要美上不止一星半点。千树万树红梅绽放，树下一身黑衣红袖的清丽女子正扬手出剑。

　　烟儿将两批骏马安置到不远处的一颗枯梧桐下，仰头望了望天色。苍茫万里的云涌已瞬变，从出门之时起天色就开始渐渐黯淡，现下怕是快下雪了。

　　待走进梅花林，黑衣红袖的女子正翩然舞剑，周身梅花清雅，花瓣随着剑风遥遥飘落，天地间似再无它色。烟儿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看音瑶舞剑，不知不觉间天空纷纷扬扬落下轻盈的雪花。烟儿不自觉地伸出手去，一半雪花沾上手心，慢慢融化成雪水，冰凉却柔软，似四月里纷飞的柳絮那般轻巧地落下。
　　这是近年入冬以来伊川城的第一场雪，雪落翩然，绵而柔。

　　音瑶舞手上的红缨软剑已经舞得越发得心应手，好像这件兵器天生就是属于自己的，剑人合一，原来竟是这样好的感觉。舞得专心而投入，竟丝毫未察觉到这场悄然降落的这场雪，更不会意识到隔着红梅临海，一声紫衣蓝袍的华服男子正静静看着她。

　　倒是烟儿觉得有些冷，准备去马鞍上取一件披风过来，一回身却见到雪中静静而立的男子，蓦地惊道：“少、少爷！”

　　闻声，音瑶的舞步一顿，将红樱剑收回来，往烟儿看的方向望了望，一双秀致的眉蹙了蹙。
　　陌一宸被未他们看到，脸上瞧不出多余表情，似乎并不意外，只慢慢抬了步子往她身边走过去。

　　音瑶径自穿上白狐裘，执剑看他走近，有些生气：“你怎么会在这里？”想了一瞬抬眼看向他：“你跟踪我？”

　　陌一宸不答反问：“你说呢？”

　　音瑶恼道：“你跟踪我竟还有理了？”

　　陌一宸面无表情道：“生气了？”

　　音瑶皱了皱眉：“我既已帮你将心心尖儿的李诗鸢娶进了府，也算得仁至义尽。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那便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还要这般苦苦相缠？”

　　一通话说下来，眼前的陌一宸却没多大的反应，这委实奇怪。难不成假死了一次，真的连性子都变了？

　　漫天纷纷扬扬的细雪里，眉目俊朗的男子只静静看着音瑶，一双墨潭般的眼睛似望不到底，不紧不慢地开口：“井水不犯河水？你既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夫君，如何能井水不犯河水？”

　　音瑶被他直直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他莫不是瞧出些眉目了吧，知道自己不是之前那个白梨鸢。
　　一时有些心虚，强自稳了稳心神道：“虽然是靳帝钦赐的婚约，但实则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做到自己的本分便够了。你予我一份自由，我还你一份清静。”

　　陌一宸倚着一棵梅花树，扬了扬眉道：“我予你一份自由，你还我一份清静？”
　　音瑶被他看得心神不稳，清了清嗓子道：“话已至此，不必再多言。”

　　话毕匆匆离开，烟儿心思聪慧忙的向陌一宸俯了一俯身，便跟上了音瑶的步伐。
　　二人翻身上马，一扬鞭骏马便疾驰而出。
　　紫衣蓝袍的华服男子身姿孤清立在漫天飞扬的雪花里，衣袂在雪风力飞扬。身后的漫山梅花开，他望着渐渐远去的一个纤瘦身影，久久身形未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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