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忆来何事最销魂 ...
-
月下一树一树琼花开得极好，叶柔莹泽，花色素白静好，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极香，迎着夜风，香气萦萦绕绕，惹得鼻头微痒，音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来不及反应，一个喷嚏已经打了出来。
“谁？”两位神尊毕竟是神尊，音瑶明明记得自己先前已经捏了个隐身决的。
一旦被发现小命估计难保，但低头一看羽鹤那圆滚滚的肚子，要它飞起来恐怕不大可能。情急之下，音瑶忙一把拎了羽鹤起来，又腾了个云便起飞。
一面飞一面懊悔，方才九天玄女那一番深情告白如此真挚、如此动情，若不是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喷嚏，保不济东皇神尊就沦陷了。这么想来，自己这个喷嚏实则是罪孽深重。
“停下。”清清冷冷的一道声线，却隐隐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仪。
音瑶顶住压力回身看去，黑衣黑发的神尊他老人家正优哉游哉地飞在自己后面。音瑶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但东皇太一剑眉星目的一副好模样却是面容温润，眉宇间静水无澜、无悲无喜。他这个意思是生气了呢还是没有生气呢？或者是……他生气也生气得如此不动声色？
但被人偷窥到与美佳人幽会，是个人都会生气的吧。所以，他此番追着自己过来是要将自己好好收拾一顿么？
音瑶看着他心头直冒汗，面上却佯装镇定，扯了扯面皮子抿出一个得体的笑来：“神尊，怎么来了？玄女上神她、她怎的走了？”
一句话结结巴巴说出口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
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回答了自己，面无表情道：“避嫌。”
“……”
音瑶觉得现在不解释大概就没机会了，这个道理记得还是大哥登龙游历凡界，从民风旷达的西野听来的，据说那边民间有个说法叫作“恶人先告状，抢占先机也。”
音瑶暗暗打量了神尊几眼，觉着他暂时发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遂斟酌了一瞬，赶忙自己承认错误：“神尊，方才、方才小仙不过就是吃撑了。”
又指了指脚边肚子圆滚滚的羽鹤，“原想着与小仙的坐骑一道散个步消个食，没想到会遇上神尊和玄女上神。小仙绝对没有偷听之意，再则小仙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偷听这些做什么？”
一段话说的乱七八糟，一说出口真真是将自己往火坑里推了一把，这意思不就是自己连他们说话的内容都听到了么。可叹我瑶姬仙子英明一世，怎的就毁在了八卦这条路上。
一句八字箴言望后人谨记：珍爱生命，远离八卦。
音瑶闭着眼睛准备接受一切惩罚，听天由命吧。
入耳的却是东皇太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方才席间，你喂给白鹤吃的那种水果唤作什么？”
音瑶蓦地睁开眼睛，目光在东皇太一身上停留了一瞬，才愣愣道：“唤作山竹果，又名凤果。”
音瑶慢了半拍反应过来，感情神尊他先头不知道这个水果，方才吃山竹果吃得那么开心完全是看羽鹤吃得欢腾才尝了那么一尝，然后又觉着味道不错，才继续吃了那么几个。如此说来即将在天庭盛行的这波吃山竹果风潮还是自己带起来，顿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但这股子油然而生的自豪感过了一瞬，便以潮涨潮落之态，剑流光影之势褪去后，音瑶有些恍惚，两个人的话题怎么就跑到山竹果上来了。他此番不是来封口的么？
“神尊，方才所见所闻小仙定是一个字不会泄露出去，您相信小仙。”音瑶伸出了两根手指作发誓状“小仙以自己的性命作担保。若是敢泄露半分，便天诛地灭、五雷轰顶。”一面说一面偷偷观察他的脸色，怯生生开口“那么……小仙现在可以走了吧？”
他看了一眼音瑶，不置可否道：“你觉得呢？”
长风拂发，月色皎洁。
羽鹤发呆之余盯了音瑶两眼又盯了东皇太一两眼，打了个饱嗝继续发呆。音瑶盯了两眼东皇太一，东皇太一神色淡然地回视着她。
音瑶踟蹰着不知道该离开还是留下来继续跟神尊他老人家瞎扯，但身体不知怎的从宴会之地出来后就一直不听使唤，从最开始的眩晕飘忽到方才的微麻，现在身体又慢慢开始发冷和迟钝。
音瑶原先以为是吃坏了东西，但现在看来不简简单单是这么回事。
“瑶姬仙子。”
音瑶愣怔地回身，茫茫然看向东皇太一，却觉眼前长身玉立的男子一个变作两个，两个化作四个。音瑶使劲儿摇了摇头，单手撑了撑额勉强回话：“神尊、神尊唤我何事……”话还未说完，只觉心口似电击般一阵抽疼，如同蛇刺入骨、毒液沿着四肢百骸渐渐蔓延，身体绵软无力地倒下去。
东皇微一皱眉，长臂一览虚抱住了音瑶，旋即封了她的璇玑穴。璇玑穴乃十二大死穴之一，但现下却不得不将其封住。
迷蒙间，音瑶忽觉周身拢下一握淡淡的凤凰木香，模糊的视线里是东皇神尊泼墨黑发微拢的侧脸，下颌至颈项弧线美好。
***********************************
四月暮春的傍晚，微雨绵绵而落。
东极紫微宫里，翩跹十里的凤凰林花木扶疏，原本五月飞花却不想现下四月春末已是花开灼灼。雨水无声无息，顺着沐风飘洒而下，沾满枝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地清浅水色。
一院屋室内，翠光两仪灯勾勒出明暗相交的淡淡柔光。如此先天灵宝用来当灯盏使，这四海八荒约莫只有一个人干得出来，乃是这东极之地东皇神尊是也。
内室，盈盈然有清淡药香，一方帘幕低垂，薄如轻纱的雨花锦上绘着一副水墨丹青，山光水色里却只有一白衣素裙女子的一个婷婷背影。而床榻之上，阖眸安睡的女子容颜清丽，一描远山眉黛微微而蹙。发髻微松，一头青丝铺展在云锦薄被之上，绵延如同一条玉河。
待音瑶醒来，窗外雨声已渐止。她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陌生的地方让自己本能地提高了警觉，音瑶努力回想着昏迷前最后一眼见到的画面。
回想了一番，又抬眼四下里望了望，看到东皇太一时音瑶虽并未太过惊讶，但那人过于出色的姿容还是让自己看得晃了晃神。
他端然坐于紫檀木屏风后，眉目微垂，一手执了一支象牙雕花的紫狼毫。风姿出尘，却是不显山不露水。
窗外压雪的凤凰木翩然扬下的几瓣花叶落在机案上，红花白衣微雨，着实是一副养眼的图景。
东皇身上并未着白日里见到的那一身黑衣华服，而是……咳咳…神尊他仅着了一身月白中衣。
衣襟口虽拢得严实，但这一头泼墨黑发却衬得一身白衣如同蘸了水，无端生出点欲语还休的意味来。
且要命的是神尊他腰间系的是一根红色丝绦玉带，松松而缚却已勾勒出一幅窄腰宽肩来。而腰迹一块血色玉佩，依稀看去是只红蝶，如此娘气的饰物竟让他生生戴出了君子如玉感。
音瑶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东皇若不是如此清心寡欲、无欲无求，这几十万年可要祸害世间多少痴情女儿家，勾一勾手，怕是就要以排山倒海之势前赴后继了。
“醒了？”他并未抬起头来，手中的紫狼毫也未停下，却缓缓开了口与音瑶说话。
音瑶敛了敛容色，自持道：“嗯，醒了。”
音瑶四处瞧了瞧不见羽鹤的踪影，忙问他：“神尊，我的坐骑羽鹤现在身在何处？你不知道，她自小跟着我，几乎是寸步不离的。”
东皇抬眼看了看窗外蒙蒙的微雨“方才还在凤凰木林里跳舞来着。现下……约莫是清寒带了她去吃东西。”
呃……这小白鹤倒是逍遥自在，也不担心担心自己主人的身体状况。
“你中的是罂粟醉，并不常见的一种毒。”东皇手中的笔锋回转，想来是气势极为磅礴的一笔。
闻言音瑶愣了一瞬，罂粟醉确实是不常见的一种毒。紫罂粟乃是极阴之地生长万年才能开出的花，而花开之际又仅短短一刻钟，误了花期便负了万年的栽培。但东皇没有说的是，这罂粟醉亦是一种毒性极强的毒物，毒侵之时无声无息、无痛无觉，然毒发之时却会顷刻损了修为、伤了元气。且日日毒蔓，如同毒蛇之液，慢慢浸润五脏六腑，直至形消骨毁。
这天庭自己已三万年未归，自然也不可能与哪个上神有过过节。那为何无缘无故要给自己下这种极阴之毒。
“啪……”脑海中似一根琴弦崩断。夜笙凉？
离宴之际的一个照面：“好久不见啊……”美艳不可方物的一个笑“瑶姬仙子。”芊芊玉手揽住自己的手臂，亲昵得如同多年未见的至交好友。
所以说，这罂粟醉的毒便是那个时候种下的？
东皇太一微微挑了挑眉：“何人所为？”
她与夜慕白，于情于理，都是夜慕白负她的多。而她与夜笙凉，这笔恩怨又该归结到何处？而今他们二人恩爱两情浓，出双入对，总比自己这孤身独影怜要好过许多吧。
音瑶苍白一笑，望着东皇太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东皇定定瞧了音瑶两眼，并未再继续问下去。搁了笔，拿起桌案上的一只碧玉碗踱步走了过来：““既然醒了就喝吧。”
音瑶从他手里接过，方才只闻到清淡的药香，但一端到面前却是扑鼻的浓重药味，黑乎乎的药汁盛在这一只莹碧的玉碗里，越看越不知道怎么下口，拿在手里迟迟不肯喝。
他看了她一会儿，慢慢道：“这是苦曳草做的药引子，苦性会随着时间慢慢生出来。现下已经放了两个时辰。”
音瑶抬眼看着他，吸了吸鼻子道：“神尊，你方才应该摇醒我的。药要趁新鲜喝，趁新鲜喝才好。”
东皇望了一眼她手里的汤药，询问道：“你确定？”
音瑶盯着药瞧了两眼，点了点头，又盯着药瞧了两眼，而后重重点了点头。
只听他唤了一声“伶仃。”立马就有一个黄衫碧裙的仙娥进来，模样普通但一双眼睛生的十分水灵讨喜。生的这般讨喜的一张脸，怎的给取了这么凄苦飘零的名字。只听小仙娥恭敬道：“神尊唤伶仃何事？”
东皇从音瑶手里将药碗拿了过去，淡淡道：“瑶姬仙子命你换一碗新鲜的来。”
“新、新鲜的？”伶仃呆了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音瑶。音瑶觉着伶仃这么看着自己定是因为东皇这句话说得不好，弄得好像她鸠占鹊巢似的。但神尊果真是教导有方的能人，见伶仃立马低了个头将神尊手里的药碗接过，又迅速跑去拿新鲜的汤药了。
音瑶忽然觉着东皇实则是算个多才多艺的神尊，且是个大爱无边又蔼贴心的神尊。
于是埋头仔细斟酌了一番，觉得斟酌得差不多了眨着一双星星眼向东皇致谢：“小仙与神尊非亲非故，虽然之前也算一道历过仙劫，但确切来说也没什么大的关系。此番，小仙幸得承蒙神尊恩泽，不然怕是已经被那罂粟醉折腾得半死不活。而且……白白用了神尊这些个上好药材……”
音瑶看了两眼自己躺着的床“又躺了这么好的客床盖了这么好的被子，实在是……”
东皇不紧不慢地纠正道：“我的床。”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忆来何事最销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