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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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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无论从那端说,少年都是个粗人,但意外有个斯文的“君子”爹爹,倒是知道几句附庸风雅的诗词的。可惜无论那男子何般作态,羁绊不住爱人的心。
只是少年不知道,此“风月”非彼“风月”,没有一丝文雅之气。
他不知,大喵(神降入住人界后各种洁身自好)也不知。傻呆呆的就向那红尘万丈十里软红中去了。
“嘿,小兄弟,你这猫可真漂亮……怎样,五金银子?”一个衣着华丽的皮球状男子被大喵的“好皮囊”闪花了眼,伸着五根短粗的手指比划。
五金银子,比刚才几颗珍珠还要贵。
大喵猫躯一震,危机感汹涌而来,立马做软萌依赖状。
“不卖。”
“哎?”行走的酒囊饭袋一愣,似乎没料到会被拒绝。但想想这风月阁里的姐儿被关在这地方,倘若给只猫逗弄,不知要如何俯首帖耳百般依赖。像那花魁见了这别出心裁的礼物肯定也会对自己青眼有加……
“十金。”
“…………不卖。”
大喵:“……喵。”那有个可疑的停顿啊涯……
……
甩开了纠缠不休的纨绔,影拍了拍大喵,眼神略奇怪。
就是那种从“小土喵养着玩玩”到“居然捡了个名贵品种”的眼神变化。
“……喵~~”大喵颤声装死。
人很多,有一只身娇体弱易推倒(大雾)的喵队友的影有些不放心。
余光大量四下,影就把身价十金的喵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了转角大花瓶里,一丛艳丽多姿的鲜花下面是一只油光水滑的脑袋。
“乖一点。”
“……”大喵喵爪无情挠花瓶。
这阁子里的外堂点了檀香,但入内就飘出了一阵阵脂粉香气,熏呛无比。
虽然感觉不对,但疯狂震动的灵玉牌让影不得不硬着头皮混在表情奇怪的男人之间走下去。
……
“今儿个是我风月阁头牌墨玉的第一夜,各位大爷那个不知道我家这玉儿是个彩色双绝的美人……”
影(手心冒汗):“……”好像是个奇怪的地方……
“红妈妈,开价吧,大爷我们可就等不及了!”
“开价开价!这跳舞弹琴玉儿自然好,不过真功夫妈妈可藏了好几年了,快让爷我见识见识!”
“哪能错了?看玉少爷这腿,啧啧,必定是消魂啊……”
“…………”哨子声,叫好声。
“一万两起价!”
“一万二!”
“我出一万五!”
“三万!”
影一双妖异的眼睛遮在斗笠之后,并未看那台上轻纱笼面男女莫辨的头牌分毫,却不动声色的扫过二楼举酒欲饮的高大男人。
叫价已经一路到了三十万,红妈妈满面春光。
那墨玉轻轻的动了一下身体,帕子掩住了脸。
“好这位大爷三十万抬我家玉儿,那就……”
“五十万。”
一只晶莹剔透的酒盏从高空坠落,叮铃一声化作点点碎片。
“收拾干净点。”男人低沉的声线充满了蛊惑和阴冷,拂袖而去。
站着看光景的少年悄悄钻出人群。
抓到你了,杂碎!
从和道今日是自己的"好日子”就一直沉默的美人正襟危坐在红香软榻上默默垂泪。
在这风尘里摔打了近十年,却依旧不习惯,依旧有不甘。
他是个男子,却依旧要被同为男子的客人把玩,只是不知以色侍君者,能得几时好?
保养的润泽如玉的手翻找着沉香木匣,终于找出一枚双钿青螺碧玉簪来。
这簪子的尾端已被私下磨得锋利非凡,捏着它的修长手指泛着挣扎的青白色。
命运?他偏偏不愿信!
干干净净的死了也罢了!
雪白的颈子轻轻送上簪尾,泪水蜿蜒。
巨大的撞击令他来不及惊诧就陷入昏迷。
“……”灰发的少年无语的把躺在地上的人塞在床底。视线逡巡一圈,把锋利的凶器收好。
没想到居然不是好色之徒,买了人只放任他寻死觅活。
少年再如何迟钝也明白了这是什么买卖,虽然心里一阵不舒服,但不杀这个人是他能给的最大恩惠了。
血鞭在这种逼仄的空间内不堪用。
逼近的脚步声让他不再踟蹰,直接扯开床纱,手持碧玉簪,端坐着静待猎物的逼近。
来人一双妖异的竖瞳冷冷地瞥向床帐后的纤瘦的人影,显得乏味的很。对于这种扬州瘦马般的娇人,他并不是很感兴趣,不过是无聊叫着价玩玩罢了。
不过这个所谓的“公子”,也未免太不知趣了,居然依旧直挺挺地坐着,不玩些狠的难消他心头极易纵生的抑郁之气。
傲慢的金主冷笑着倒了一杯冷茶。
混迹人界多年,内里败絮他看得分明,这茶水里十有八九有助兴的良药,他想做的,就是让这个故作清高的妓子认清自己的放浪形骸。
“过来,喝了。”
少年屏气凝神,全身绷得如一张劲弓。
“呵,还要我喂你吗?”那妖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来,把精致的瓷碗随手砸在桌上,发出琳琅的撞击声,似有怒意。
下一瞬,朦胧的纱被撕开扯碎,有一双冷然的灰瞳的少年无意识般微微的挑起唇角。
极淡,亦是极艳的笑意蔓延,像是一株罂粟花般幽光华照,引人甘愿沉沦迷醉,不知生死。
男人那一瞬间居然是呆愣的,整个人都无意识的前倾,好似要采撷这朵毒蜜之花。泠泠的锋锐被他多年游走于生死的直觉堪堪避开,然后才是恐惧与慌乱顿生。
一击不成,少年借着床帐飞舞混乱视线,鹞子翻身而起,腰腹是他最脆弱的地方,倘若不是为了麻痹对方,是断然要护好的。
演武场每日的摔打和捐躯的自觉让他虽然力量和防御远不足,却十分扎实稳妥。加上他新得的功法之助力,让他放弃了一贯的游走突袭的进攻方式,居然选择直面对手。
再如何老成,他也不过十五六岁,正是无畏又不稳的年岁。
其实他心里还埋藏了另一种想法,他还是个稚童时便孑然一身,寄身妖界,粗粝的环境没有把他磨将成美玉,却把他一点对生的热爱都磨灭了七七八八。
倘若是死了,也只有魇能记挂一下他,喵正好可以回归山野,梦妖自得逍遥快活。这么算来,死死活活,生生灭灭也无甚趣味。
他赢得几率只有四成,却愿一搏。
狭小的空间里木屑翻飞,把那陷入昏迷的“公子”惊醒。
他心下心乱欲焚,心死如灰。只看到几只脚纷纷踏踏,伸出一只手抓准一个大力拉扯。
叛妖双目通红,怒吼一声,影见他底盘不稳,来不及细究缘由,顺势将他踹到床上,整个人也飞扑过去。
玉簪狠狠向他的阳穴扎去,叮的一声化作数段,竟是被那妖物突然长出的硬鳞崩裂!
妖身!他居然在人界这灵气贫瘠之地重修了半妖之身,这才是他最后的底牌!
舍身化人重修,路漫漫其修远兮,在妖界只有大人才有魄力选这条路。
那妖似乎镇定下来,铁一般的手臂箍住少年的腰,妖瞳里暗光沉沉,似乎想要把已显出败势的少年拦腰折断。
真以为我没有应对之策吗?
少年突然俯下身去,一只手把斗兽般叛妖的头抬起,似乎要印下一吻。
他们的牙齿中间,有一颗剧毒的胶囊,只要渡一点过去,自然见血封喉。
双唇还未交叠,异变陡生。
保持惊疑的妖突然嘶吼一声,全身抽搐。身形高大的人突然化作一篷飞灰,带着滚烫的温度,向窗口飞旋而去。
!!!
男人悬坐在窗棂上,本来精致的窗子被他衬得也黯然失色。
雪白的发无风飞扬。
影完全呆愣住了,天地间,只剩了那一双宝石般血红色的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