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南北》鱼在在藻有莘其尾

32、年少

　　比起方才的狱卒，自然是长孙长得更为渗人一些，武力也更为高强一些。自己趁他中毒逃跑，当时他和他院里的侍卫们分明想杀了她，虽然晓得这人此一时彼一时的，要杀她的念头也不知道是否消弭干净了，念儿还是有些后怕地退了一步道“你为何在这？”
　　长孙将沾满血的一柄长剑在大块头狱卒身上蹭了蹭血迹，抬头看念儿时脸上的笑道即是纯粹又是干净，与杀人的恶魔判若两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包含着无辜的笑意“小青阳，你又为何在这？”
　　“我为何要告诉你？”念儿头皮一麻，警惕地又退了一步。
　　长孙倾身一步道“哦？你当真不愿意告诉我么？方才还以为我们虽不是什么生死之交，也算得上是有几分能剖心而谈的交情。既然如此……”
　　既然长孙与她谈交情，自然是对当日逃离别院之事既往不咎了，念儿极其没风骨地紧紧贴着墙回答他道“我来救人。”
　　长孙笑道“巧了，我也是来救人的。”念儿并没有多想，自然以为他救的是长孙雨时，颐华宫内上上下下全关在一处，听闻当日长孙雨时灾星当头，一个不小心也不知是不是迷了路还是顺道溜了溜，好巧不巧也在场，便被侍卫们顺带一并抓了进去。
　　念及此如同捡了个现成便宜似的，整个人隐隐有些雀跃，声音都兴奋地发颤了，又努力压制着十分沉稳地与他商谈道“如此我们也算的上的一路人了，我便将就将就与你一同去吧，多个人多少给你个照应。然则既然要合作我们自然是要分个工的，我觉着你打发狱卒，等你清干净了我过来替你找钥匙开门这番分工安排便很合适。劫狱这事儿么，你大抵没什么经验，不大晓得这钥匙是救人的关键，是通向成功的咽喉，此处上千侍卫要准确无误地找出钥匙在谁身上再将几百把钥匙与牢房一一配上委实不失为一件难事，整个过程唯有此最耗费脑力。你我如今交情都深似海了，我也不忌讳给你占了便宜，这类苦差事我自是决不推辞”说着很是恭谨地抬头看了长孙一眼，将皮球踢回去“不知长孙兄你意下如何？”
　　长孙有些好笑地想要捉弄她一番，揄揶道“我也正是此意，倘使寻钥匙委实是个极其要脑子的活儿，我觉着我的脑子比起你要略略好用上一些。”
　　两人正商谈甚欢，冷不丁瞧见一队伍的人从长孙身后浩浩荡荡提着刀冲过来，念儿惊呼一声缩在长孙身后，长孙还未回头就朝身后出招，制住一人。四下望去，一整打一整打的侍卫蜂涌而来，顷刻间堵住了两人。
　　长孙劈开上前一人问道“会打架么？”
　　“我打架着实是打得很好的，但倘若打到要杀人那步往后倒略是生疏一些。”
　　长孙笑道“我觉得你当日和我手下过招时倒未曾手下留情。”
　　念儿解释道“倒不是我未曾给他们留些情面，不过是你手下忒能干些，我拼死一搏也不过将他们挡上一挡。莫说杀人，至多算是个自卫罢了……”说着又是往长孙身后一躲，长孙配合地一刀将袭击念儿之人刺了个对穿。此人两眼一翻，倒在念儿面前。念儿看着眼前倒地不起之人，脸色惨白地遮住眼睛继续说道“像这般柔弱又不耐砍的，我委实没什么法子。”
　　长孙一把将她手拉下来，神色凝重道“他们比你想象地更为耐砍的多。把眼睛睁大了，我身后可没长眼睛。”
　　可念儿一睁开眼睛，便瞧见一个壮丁呼哧呼哧跑过来，彼时长孙摆明了不想替她摆平，要她自己处理身后这堆冲破长孙防线的杂碎们。攻击来的太突然一下未曾来得及准备，下意识猛地抱住长孙手臂要他替自己挡一挡。
　　此时长孙已将念儿护在身后，要对付的不过是零星几个没来得及挡住的，其中大多即便没有挡住也都叫他们挂了彩，不若前方的凶悍些，并未料想念儿会不敌，对她也很是放心。
　　正奋力杀敌之时，一个不防叫念儿抱住提剑的右臂。生生受了对方一剑。
　　长孙眼前一黑，此处正是昨夜叫念儿所伤之处，还是极嫩的伤口，连结痂都未曾，又逼近命门，疼起来难以忍受。
　　也委实不怪长孙不长心眼，常人都对此时与自己同一条船上相互交托性命之人不大设防。念儿会一下冲过来抱住他手臂的的确确没在他意料之中，便是连面前的侍卫也是不可置信地木然呆住，思忖自己方才或许是砍错了人罢。
　　长孙忍着肩上剧痛，转身替念儿解决了后方一个残兵，又踢翻前方几个愣着的，声音是沉声着的脸上却是嬉笑的不正经模样“要是害怕就抱我腰，再胆敢碰我手我们今日必定要一起葬身于此。”
　　念儿窘迫地松开他独自打斗起来。果真这些个狱卒都强壮耐砍的狠，念儿只不过奋力将他们伤一伤掉些血，拖一阵后自有长孙得了闲时来解决他们。
　　长孙看着念儿有些头疼，十分懊悔地觉着当日放她归了府上是个错误，那时便该将她砍晕了扔进这大牢里的也省的今日这麻烦。
　　两人正打得酣畅淋漓，听到后方来报“皇后娘娘写了伏罪书自尽，奴才得令来放了颐华宫上下一等人。”
　　长孙闻声笑道“我今日这伤可是白受了。”说着提起念儿衣领就飞身屋檐横梁之上。
　　四下众人自知不敌也追不上，打头的一人以剑鞘一拦，吩咐“不用追了。”

　　念儿自知他们被糊弄过去，欣喜道“他们果然要比你都蠢一些。”
　　声音轻灵响亮，四下众人闻声又骚动起来。
　　长孙扶额道“小青阳，你果然比他们还要蠢一些。”音落两人已经消失在横梁之上。
　　大牢高耸的围墙之外，长孙一身黑装，衣角随着他上下跳跃在风里鼓动着，像是要融入这浓浓的暗夜里。
　　妖魅俊美的眉眼慵懒半阖，躲在里头的一颗眸子深邃胜于这暗夜，眼里的星光又粲然好若繁星，即便在惊心动魄的生死之间瞧着好似随时都要睡过去。念儿看着痴怔，闲心里觉着长孙身上这套夜行衣就委实漂亮又拉风，也不大影响他行动么。长孙察觉到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人儿。念儿一下别过脸去，脸上却不自然地慢慢飘出两片红霞，将两瓣红唇咬的通红。长孙微窒，片刻又忍不住嘴角勾起。他时常带着笑，冷笑，嘲笑，媚笑，他竟不知有这样一种笑如此刻一般快活，不同于往日里，好似从心底被一点点撩拨起来，弥漫到唇角而不可遏制地泛开来。
　　念儿脚一落地向后退开半步，长孙身子轻晃两下随即双臂稍稍一张，啪一声拂面扬起一阵微风，长孙已然轻轻栽到在念儿身上。微侧着脸额头便不偏不倚将巧搭在念儿的颈窝上，灼热的呼吸起伏着透过厚实的棉衣，灼烫这念儿肩头。念儿心头一跳，这么个站姿好似暧昧了些许。正要拉扯开转念又是僵住，本想着这伤势即便是身子再壮硕也是吃不消的，兴许是晕过去了罢。心中一动，便只觉肩头那颗脑袋又在她颈窝里蹭了蹭。
　　念儿双脸酡红，双手抵在他胸口，抄起一只粉拳砸过去嗔怒道“登徒子！”
　　长孙直起身子，一脸惨白的疲惫笑意“找你的李宸去吧，我今日可再没有多余力气送你。”
　　念儿刚一点头长孙即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唯有右拳的指背有些粘稠的湿濡。垂眼一看，怵目惊心满手猩红。

　　永昌宫内，程仕低头来报“三殿下在门外一直未进去，倒是长孙弘文欲进去劫去长孙雨时，给郡主搭了把手。”
　　“他为长孙弘文想的计策倒是好的很，当日长孙雨时与其示好之时竟已经埋下今日这步棋了？”
　　程仕想了想道“恕奴才多言，殿下可是信不过这宫里的真心？”
　　李睿站在窗边，冬日里的月光也是冰冷，华华月色下，窗外的花草被霜冻的焉了，黑茬茬地空余一根枯枝立在那里，裹了层银光，显得高贵而孤独，好似才忆起程仕来，若有所思道“你确然多言。”

　　“今日之事，我信得过睿哥哥。”念儿俏丽轻灵的声调映着一张绝色的笑靥在眼前，在耳边浮动起来。念儿说她信他，可自己又是存了几分帮助念儿的真心，更多的只是想试探李宸的身手探探他的底子，只不料长孙弘文忽然出现横插一脚，坏了自己大计。如同今日之棋局，他给了她东南角的一条活路，一步步引诱她救下她心心念念的棋子，为的不过是叫她在大局上输的更惨罢了。
　　皇宫里的真心么？他是不信的。长孙雨时与九弟么？他从来不相信巧合与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