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我》付少少

7、蛇妖的故事

　　其实听一只妖怪讲故事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他们在看待问题的理念，跟普通人很不一样。

　　比如，普通人晚上在荒郊野外听到异响，肯定是有多远躲多远。可是这只蛇妖却可以仗着别人看不到她，溜过去一探究竟。

　　再比如，普通人在深更半夜，看到有个长发披肩的男人坐在乱坟岗，有一搭没一搭的磨剑，都会尖叫出来。蛇妖不禁没害怕，还喜滋滋的过去问：“吃了么您呐！”

　　这句话是她在北京学到的，她说北京人好像都这么打招呼，所以就仗着对方看不见、听不到，自娱自乐的跟那个磨剑的男人开起了玩笑。

　　听到这里，我却暗暗为她悲哀，因为二十年前已经是一九九四年，很少会看到刀剑。特别是剑，普通人根本不会用，那时候拿剑的，要不然是收藏爱好者，要不然就是除妖师。

　　除妖师在封印一些妖力高强的妖怪时，也会用到剑，因为剑乃正之根本。以前那些帝王都喜欢佩剑，这并不是因为他们犯贱，而是远古时黄帝与蚩尤打架，蚩尤发明了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黄帝唯用剑就将蚩尤击败。

　　所以不管是除妖师，还是当年的茅山道士，都是用剑做武器。听到蛇妖说她跟那个陌生男人人搭讪，我就知道她肯定会死的很惨。

　　果不出所料，磨剑男人只抬头瞪了她一眼，她就已经动弹不得。她这才猜到是遇到了除妖师，不过奇怪的是，她借着月光去找磨剑男人的鬼眼，却发现他的眸子漆黑深邃，根本就没有淡黄色的鬼眼。

　　我也奇怪了，没有鬼眼怎么看到妖怪的？蛇妖指了指姜殇说：“那个人的摸样跟他很像，不过那个人是留着长发，比他要洒脱的多。”我心想，难道姜殇是除妖师的后人？可我怎么没听说有姓姜的除妖师？而且姜殇身上根本没有灵力！可能只是巧合，两个人长得像而已，也可能是到了姜殇这一代基因突变，他血液里的灵力衰竭了。

　　蛇妖接着往下说，她当时以为自己就要在那荒郊野外丧命，本来她想对那个人求情，怎奈上没有年迈老母，下没有嗷嗷待哺的孩子，想找个因头都不好找。这时候，蛇妖突然发现那个人的袍子上有些血渍，猜想他可能刚杀过妖怪，顿时间蛇妖心惊胆战，连求饶的想法都吓忘了。

　　就这么干巴巴的等着那个人磨完了剑，蛇妖已经闭目等死，哪知道那个人擦了擦宝剑就要离开。蛇妖还傻乎乎的问：“你不杀我？”那个顿了一下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蛇妖看了看他手中的宝剑，担忧的问：“那你要去杀人？”那个人叹了口气说：“我只是去报仇。”蛇妖又劝他说：“打打杀杀总是不好的。”那个笑了笑，一抬手，蛇妖身上的禁锢瞬间解开，他背对着对她说：“快走吧，汉家除妖师的精锐就要到了。”

　　这件事我越听越有兴趣，没想到现在自家人也出场了，只是对那个磨剑人的身份还是猜不透。他像是除妖师，因为他能看到蛇妖，但是他又不像，因为他没有为难蛇妖。我想了一会儿，都不得要领，可能是线索太少的关系，于是我就认真的听蛇妖继续讲。

　　当时蛇妖一听有除妖师要来，一溜烟就逃了，没走多远，蛇妖却又想到要报答饶命之恩。我真想骂蛇妖死脑筋，也许那个人只是想小便，蛇妖在一旁不方便，他才让她走了，这有什么好谢的？！

　　不过看到蛇妖此时的神情，我也明白了，估计她对那个人一见钟情！没想到故事发展到这一步，竟如此的狗血！

　　蛇妖冒着生命危险，在上池附近徘徊了几天，终于在第三天又见到那个人，不过他此时浑身是伤，已经奄奄一息。特别是他后背上那处伤口，深可及骨，是一处致命伤。

　　蛇妖不会人类的医术，见他就要丧命，急的直掉眼泪。也好在她已经有能力幻化出境，就背着那个人去医院。

　　她先把整个医院都用境覆盖，这才急急地走进去，哪知道医生看了那个人一眼，说：“你把一个死人背来做什么？”蛇妖一呆，才发现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咽了气。

　　蛇妖刚要大哭，却突然发现那个人虽然没有了呼吸，但他体内的灵力却还在。于是她就用妖力给他吊命，然后背着他，在妖界四处打听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办法。

　　这一找就找了两三年，最后蛇妖妖力不济，那个人已经渐渐地发臭，怕是救不回来了。就在蛇妖都要放弃的时候，那个人却突然转醒，他身上那些已经发臭的伤口，也奇迹般迅速愈合。蛇妖还以为自己的诚意打动了上天，我却觉得那个人身上肯定有古怪。

　　只过了两三天，那个人已经生龙活虎，他先谢了蛇妖的救命之恩，又说有要紧事去办，与蛇妖约在三年后见面。

　　蛇妖还以为他要抛弃她，伤心了好一阵，不过三年后她还是到了约定的地方。那个人也不是那么没良心，不光来了，还给蛇妖带来一颗丹丸，他说服了这可丹丸，可以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保住魂魄，这东西足可以顶一条命。

　　两个人在一起过了三个多月，那个人有事要离开，于是又与蛇妖立下了三年之约。三年之后，那个人把蛇妖带到中原妖王龙王那里。中原妖王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把蛇妖收为自己的属下，这样普通的妖怪就不敢欺负她。

　　听到这里，我到迷糊了，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既不像是除妖师，也不像是妖怪。我忍不住问：“他都能跟中原妖王有交情，到底是妖怪还是人？”蛇妖坚定的回答说：“他是人类，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认识中原妖王，不过他身上半点妖的气息都没有。”

　　我舒了口气说：“这世上，还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蛇妖笑了笑，我伸了伸手示意她接着说。

　　蛇妖一边回忆，一边慢慢往下说。虽然那个人给她找了安身之所，不过蛇妖还是在他离开之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实我想跟在你身边，一边修行，一边到处历练。”

　　那个人温和的说：“我大仇未报，也想有个人在身边说说话，可是你在我这里太凶险，等我把一切安顿好之后，再来接你。”看来那个人也是喜欢蛇妖的。

　　蛇妖虽然没明说，不过我看她现在的表情也知道，她当时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应该是很高兴的吧。等那个人离开，蛇妖又担心起来，万一他跟仇家厮杀，再受了伤怎么办？

　　不过好在隔一段时间他就托人给她传个口信，蛇妖这才渐渐放下心来。她在中原妖王的领域日夜期盼着他来接她，这一等又等了六年。

　　那年秋天，他又传来口信，说他已经把仇恨放下，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就来接她过去。蛇妖自然是很高兴，她等不到明年，接到消息后就决定去找他。

　　从带口信的妖怪那里打听到他的住址，就是在这座城市，于是蛇妖花了几天时间赶过来。可是一到了这里，她却远远的看到他身边有另一个女人，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时候神态亲密，而且笑得很开心！

　　她没有勇气去见他，终究还是人、妖两界，她以前没在意，可是现在发现，他可能跨不过这道坎儿。

　　我叹了口气，没想到故事到这里就悲剧了，其实也不能怪那个男人，对妖怪来说，十五六年转眼即过。可是对与人来说，十几年却是很漫长的，估计那个人能放下仇恨，也是因为时光的消磨。

　　蛇妖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她也不知道何去何从，就在这座城市里瞎转悠。那时她心绪已乱，根本没留意已经到了冬天，当她发现已经天寒地冻的时候，才慌乱起来。

　　蛇妖虽然已经有些道行，不过她也不能违抗作为蛇的生存法则，比如它还不习惯蹲着上则所的姿势，比如它还要冬眠。

　　上厕所这件事她还能克服一下，但冬眠却是让她抓狂的事，因为冬眠期间是她最虚弱的时候，却又逃避不得。她慌慌张张的幻出本体，打了一个很浅洞就睡着了。

　　倒霉就倒霉在这儿，第二年一开始，这个小区就开始建设。挖土机把还在冬眠的蛇妖挖了出来，蛇妖的本体足有十米长，突然见到这么一条大蛇，挖土机司机当场就被吓死。

　　工人们为泄私恨，把动弹不得的蛇妖打死。这时候，那个人给蛇妖的丹丸终于发挥作用。蛇妖□□虽死，可是魂魄却不灭，虽说是保住了小命，却只能在这个小区里活动。

　　这里理论我也是知道的，万物皆有魂魄，魂既是精神，魄便是记忆。如果是正常死亡，魂魄便能一起离开□□，可是蛇妖服下的丹丸，却是强行把魂魄凝聚。魂还好说，能到处云游，可是魄是□□的一部分，只要□□不毁，蛇妖就没有自由。

　　这样的生存方式是很枯燥的，就如孤魂野鬼一样，一日一日庸庸碌碌的活着。不过她见到那个人身边已经有佳人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所以面对这种无聊的日子，她到没怎么抓狂。

　　弹指间，蛇妖已经在小区里呆了五年，直到前几天，她看到姜殇。因为姜殇跟那个人长的很像，她突然很想再去见他一面。于是她才操控姜殇，想把自己□□焚化，这样她就可以自由行动。可她时运太差，终于成功的控制了姜殇，却遇上了我。

　　蛇妖最后对我说：“本来，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意义，再见他一面是我最后的心愿。不管他是否还记得我，只要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

　　她顿了顿，又缓缓的说：“人类的生命还真是短暂，跟他相遇二十年，对我来说没什么，对他来说却是生命的很大一部分。对我来说，爱了就爱了，对他来说，却是爱不起。”

　　我默然，这一妖一人注定是无法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