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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一七、殊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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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那个妖道的下场如何,罗隐并不曾问过,想来张道人好容易撞见了追捕多时的妖道,定是妥善处置去了,直到暮色落下后,才寻到了他们借居的民宅。
罗隐陪着他在后院喝酒,张道人啧啧道:「如此人物,难怪有人牵肠挂肚,抛不开,放不下。」当初所见的是魂魄形态,他也是这次才看到了叶子昀真人,故而就忍不住拿那日的事来打趣罗隐。
罗隐的表情依然如故,答道:「我与他本是生死之交,自当祸福与共。」
张道人岂能让他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促狭地笑道:「别欺出家人,老道我送的天书,难不成你一次也没看过?」
罗隐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道人看来也清楚这天书上所载的是何事?」
道人顿时老脸通红,缩了回去,「不、不曾看过……」然对上青年的目光,心知矫饰无用,只好尴尬地改口,「咳咳,好吧,也曾翻阅过,但出家人灵台清明,过眼即忘。」
罗隐也不多言,自顾喝酒。
张道人稍微定了下神,缓缓地看向他,忽然问道:「你运用天书中的功法后,身体可有异常?」
罗隐摇头。
张道人像是放下心来,却仍有些忧色,半晌才道:「我交与你的天书本是上古之法,但世间万物,都难逆造化之道,所谓枯木转春起死回生,都是需要代价的。」
罗隐漠然道:「我记得道人当日提过。我既做出选择,就是用性命去换,也绝无反悔的道理。」
张道人闻言一呆,苦笑道:「老道怎会做害人之事,方才有此一问,也是未见他人试过此法,须得问过才能当真放心。此法于少侠或许无碍,只是你与他的缘分也尽于此生了……」
罗隐的手轻颤了一下,默然饮尽了碗中酒,站起身来,「我本不信轮回,后世之事也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注视着他的背影离去后,张道人才用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你是不在意,可他,是不会有来生了啊……」
隔日,秦青归家时看到了张道人,认出正是当日点化过她的那人。张道人倒也还记得她,拈须笑道:「看来这些日子进益不少,竟能化形了,如今可想跟着老道修行?」
秦青有些心动,她一直是一个人在世间游荡,并不知晓修行的法门,虽然因为年月长些,法力比百岁左右的妖灵厉害,但仍是个低等的精怪。
这些日子她虽是天天跑去青山脚下的书院,却不曾与那书生打过照面,只因发现自己化形后似乎不再会长大,而且比之往日更难以在山林精怪面前隐藏气息。
她每日里躲在书院外面,看着他读书写字吟诗作对,入夜后也时常守卫在一旁,赶走些暗中窥探的妖精鬼魅,后来却发现事情不太寻常,方圆几百里内的精怪都是被她的灵气引来的。她若是无法将自己的气息收控自如,莫说长相陪伴,只怕是躲不过人间的法师的双眼。
她想了想,问道:「我若想与人一样,需要一年,还是两年?」
张道人呵呵一笑,「修行之事怎会如此简单,你是古木精华,有修仙之根,他日成就或在贫道之上。然要摒弃妖体,少说也要十年之功,若是心念不纯,数十载上百年也未必可以功成。」
秦青迟疑了起来,推拒道:「我是为陪在他身边,如果要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他的寿数已经终尽,我修行又有何用?」
张道人叹道:「你如今在他身边,对他有害无益。你的一腔倾慕之意,难不成是为了最终害了他?何不摒弃杂念,用十载光阴一搏?」
数日后,张道人云游他乡时,秦青也相随而去,在她修行圆满之后再回来寻找想相伴一生的人。她说,她的名字终是没有起错的。终其一生,不过为一人倾情。
张道人走之前,也曾去找过叶子昀。
「老道当日在荒郊做法事超度时,也自知凭这点微末道行,是无济于事的。受邪法所役的魂魄,以常理而论,已无轮回转世的可能。」他转动着手中的酒葫芦,叹道:
「皆言命数之道由天定,犹有人力可更改之法,正所谓人定胜天。那日罗少侠执意要带走你之时,老道为成全他的心意,以上古之法相授,也是因看出你的魂魄之力有消散之相。但直到今日,老道也不知是做对了还是错了。古书上曾有记载,若世间有大罗金仙现世,或能以无上功法,超度亡魂再入轮回。虽说要待到那虚无缥缈的转机,是万中无一的可能,但你如今借古法重修形体后,却是再无回头的机会。故此老道心中,不能不对施主抱有愧歉之意。」
叶子昀取下腰间的挂坠,递还于他,微笑道:「我能有今日,应多谢道长的相助之情。道长既知当日若无决断,我或许早已魂飞魄散,何以为那渺茫的可能而不得释怀?」
张道人定定地看着他,却没有伸手去接那挂坠,摇头道:「此物与施主有缘,请留在身边,也是老道的一点心意。你如今脱出了六界,却因魂魄受损伤了根本,先天不足无法修道,也不过是比凡人长些寿数,但总有终尽之时,到那时却是魂魄俱灭,不复存在于天地之间。」
叶子昀对上他惋惜的目光,神色自若道:「人生一世,死去不过与山川草木同朽,生死枯荣,皆为世间常理,何惧之有?仍能得以站在人世间,只愿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亦不负故人相知之意,更无他求。万物皆无长存不灭的道理,我心中也不觉遗憾,道长何须挂怀?」
张道人闻言,半晌不曾作声,最后长叹一声:「施主如此通透,本应与我道门有缘,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