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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岳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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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少女正站在“不夜城”的门前。
那少女并未着裙装,而是穿一套这年头女子等闲不会穿的合身衬衫西裤,一头乌压压的黑发松散编了编垂在背后,白衬衫掐了腰线,衬出她的玲珑腰身,但明明是正处韶华的好颜色,却奇异的让人在与她对视后不愿再看第二眼,生怕被那双眸子慑住。
她微侧着头,定定看着门口大幅的海报,脸上忽的就生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海报上的女人笑颜如花,鬓边的牡丹不及她美丽,身上的华裙不如她娇艳,一双笼着烟的眸子里倦媚神色几乎透纸而出,和着从不夜城里隐隐传来的歌声,海报上的女子更是多了一种奇异的魅力。
就像是神秘的蒙娜丽莎,不论从哪个角度,海报上的女人似乎都在与你对视,一双眼脉脉含情,为你编织一个不愿醒来的绮梦,恰如其分地展示了三个字——不夜城。
而说到这不夜城,却正是一处销=魂温柔乡,即便在这偌大申城也是标志物一般的建筑,仿洋人楼房的外形,里面的装潢也是国外最时新的样式,再加上服务周到,那些有钱人嘴上说着不雅致,哪个又不乖乖往里走?原先不看好的同行们,又哪一个不学了不夜城的装潢经营,只是跟在人家后头做,终究越不过不夜城的地位。
再加上背后老板聂天有魄力,又讲义气,是难得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有这样的背景,也难怪不夜城的生意做得这样大。
此时正是黄昏时候,不夜城最好的生意便是在夜场,白天还一处洋人餐厅模样的小楼,到了晚上便是最好的歌舞厅,门口升上头牌歌女的照片,再加上陡然暧=昧起来的灯光,靡靡气息便深入人心。
又这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少女忽然转身离开,好像她大老远坐黄包车过来就为了看上这么三五分钟的海报。
送她来的黄包车夫此时还没抢到新的客人,正靠在阴凉地休息,见她就这么朝着来时方向走了,表情不免怪异几分,他原以为这个打扮不寻常的姑娘是约了同学来这里跳舞找乐子的,可哪有人只等这么几分钟就不耐烦回去的?只是奇怪虽奇怪,他还是殷切凑上去,看自己是否有机会再赚上一小笔。
少女看了眼车夫,没说话,只微微摇头便径自离开。
车夫原还想再试一试,可她眼神过于淡漠了,全没有这个年纪女孩子的生气,他一时竟给那一眼看得咽下了嘴里的话,只好眼睁睁看着少女走远。
直到走出去很远一段路,远到不夜城里的歌声再听不到一丝一毫,最热闹那一处的人群也化作了背景板一般的存在,她却又忽然回头望了望,那海报上的女人已成了暮色下的一道剪影,影影绰绰看不分明,却无端的勾人心魄。
少女笑了笑,随后抬手轻柔的将自己松松梳成麻花状的辫子搭在左肩。她望着远处海报上的人像,原本不含情绪的眼神蓦地就变得像是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一般甜美温柔。
但那眼神和笑容纵使再美也不过昙花一现,少女敛了表情,又继续走在路上。
她的步子不快不慢,仿佛丈量好了似的,从繁华的街道到简朴的弄堂一步步始终不变。待到脚步停止,她方伸出一双细白的手,推开临至弄堂尽头一扇半掩的破旧木门。
一声吱哑,少女信步走进院子,不出意外看到门里的女人听到声音后身子剧烈一抖,随即慌手慌脚收起了什么。而后那个女人就是急急的一个转身,动作之大,甚至带倒了桌上的两个杯子,发出互相碰撞的脆响。
——活像做贼似的。
不提过于简朴的打扮,这其实是挺漂亮一个女人,但明明是在自己家,进门的也是自己的女儿,她的一举一动却皆带着惶然之色,就像初出茅庐的贼,生怕被人发现了去扭送到巡捕房。
少女却好似没有看到女人的慌乱,她平静地走过去,随手摆好那两个倒在桌上之后还滚了滚的杯子,对女人带着惊慌颤音的一句“悯儿回来了”无言点了点头,放了两枚大洋到桌子上便径自朝着她自己的房间走去。
岳悯,她如今的身份。
她本是二十世纪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死人,只是承蒙鬼差关照得了一个重活一世的机会。除了她最在意的母亲,前生如何都已经没有了再提的必要,名字之流也不过是个代号,并没有提起的必要,她可以叫岳悯,也可以叫岳一二三四,只看任务需要叫什么。
她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早日完成鬼差给她的任务,然后回到现世做个真正的活人,去做她前生未竟时最想做的事。
她现在使用的这具身体是鬼差为她找的,极为方便她行事,身份上既贴近男主,又可随时见到女主,于她与任务目标相识也很是便利,对于这样一份体贴,她是感激鬼差的。
原主出身于逃难的军阀之家,和身为姨太的母亲一同被当家的女人赶了出去,母亲软弱无能,偏偏还有着圣母的性子,看到谁可怜都要帮上一把,丝毫不看自己家境如何,更把养家的重担大半压在了还在上学的女儿身上。
这样的身份背景,倒很像是她幼年时一部大火的电视剧。
只是她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同那位女主角却是不同的。她自小就知道了自己在家里的尴尬处境,早早脱了稚气,用各种方式攒下属于自己的钱财,那些钱虽不多,却也比被人赶出家门时那施舍一般给的钱要强上几分,足够她保证了母女俩的生活之后还能再进一步为自己做打算。
而后,原身更是和不夜城老板聂天搭上线,仅利用短短两年的时间便成了对方真心疼宠的义女,更凭借自己的手腕让聂天那些手下都心甘情愿称一声“大小姐”,一身气质凛冽锋锐,像是淬了火的利刃,正是霜刃未拭的时候,直待畅饮谁的心头血,以蜕变成真正的神兵利器。
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却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样一个原身,少女自叹弗如。
毕竟是第一次做任务,原身身份特殊,个性又与她大相径庭,少女细细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融合原身记忆,唯有拥有了原身全部的记忆,她才能更好的扮演一个同自己全然不同的人。毕竟这一场大戏,是要时时刻刻扮演着,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落幕的。
虽被鬼差告知过这样做会有失去自我的危险,但她对自己到底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更何况,纵是真的成了另一个岳悯,对她这个性子惫懒又头脑不甚灵光的人来说又能有什么坏处?
一阵说不出由来的剧烈痛楚过去,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拿起扣在桌面上的镜子,镜子里的少女面色因为疼痛有些发白,神色却平静,毫无波澜的眸子如同死水,细看之下还有些瘆人。
明明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容貌,但从岳悯那双本该清灵的眼睛里,她却看见了独属于自己的死水一潭。
这场赌,是她赢了。
她得了岳悯的记忆,原身的情绪却没影响她半分。只是性情……对着镜子里映出的平静双眸,少女笑了笑,伸手遮住自己的眼。再度对上镜子,镜中人又现出原身眼带冷冽以及些微桀骜的独特风采。
——如今,她就是岳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