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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夜长梦不真(上) ...


  •   还是深深的夜,还是那一团一团的漆黑。无月的朔夜里,星云都隐藏起来了。夜单薄而有力地隐藏起一升的星光,继而涂抹上厚厚的一层黑漆。

      风呼呼的作响,带着些许缠绵的冷意,不断地吹打在脸上。简直是横冲直撞,鲁莽而笨拙地推闯开夜的静谧。

      郎和殿的宫檐下点着灯火,一排站着几位宫人、侍卫值夜。已近十月中旬了,渐渐地寒意沁人。再加上栖国不靠海,帝都却靠北而设,所以夜里温度难免偏低。

      宫人们手持宫灯,静静地看着这一丛丛跳跃的火光。压抑而安静地呼吸着,睁眼洞察着这漫漫长夜。

      不知是什么时候,还是由于什么莫名的原因。小宫人咋呼地声音,连窃窃的私语也绵软得清晰:

      “这夜里有点湿冷湿冷的。瞧我这衣衫都有些薄了。哎啊你说,明天会不会下雨,会不会变冷呢?”

      明天会不会下雨,会不会变冷呢?

      他的同伴听了,哧哧地笑出了声。压低着嗓子戏谑地说:“可能吧!”

      随着一声玩笑话,同时风也强势地从窗户的小缝中,偷偷地溜进了大殿中。

      夜黑风高,宫门紧锁。熏香点着,窗幔紧闭。

      随之而来,一阵微风正轻轻地飘入寝宫的床帘上。

      流苏随着这阵风飘啊飘啊,摇曳着下摆。不时还发出叮叮的声音,清脆动听。

      不知是风吹了没多久,还是这宫中摆放的麒麟木饰,真的震了什么邪魔。任凭风是有多暴躁,就是连一层轻纱幔帐都卷不起来。

      床上的纱帘薄薄的,却营造不出帘卷西风的美感。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只短短小小的手,无意识地从帘子中伸出来。那只手,虽然节骨不修长。连指甲也是剪得光光的,但好歹也是只白白净净的“手”。

      对了,那只手好像是姜暻沁的小短手。

      紧接着,就看见那只手先是轻微地动了动,然后传来几声梦呓声。纱窗中突然就蹲坐起一个人,影子模模糊糊地投在帘子上。

      就这样,姜暻沁睁开眼。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接着掀开了不厚的纱帘。一回头就看到了一室的“旖旎风光”。

      暗香浮动,美人在膝。白花花,赤条条。

      可惜,这些都没有出现!

      天阶夜色凉如水,壶漏将涸,门锁帘垂。

      深殿中,重帷下,锦被旁。睡着一个“严实实”的人。

      他穿着白色里衣,内侧上绣着黑墨色的游鳞。正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偏着头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眸里盛满了迷茫。墨发散在枕上,疲软无力地躺着。即使他穿着严严实实的圆领上衣,还是可以看到男子光滑细腻的肌肤和左颈上的红色胎记。

      姜暻沁虽然是先起,但还没完全醒来。头仍然有些晕晕的。思忖半刻后,她马上就记起自己身处何地了。

      这不就是谢羽安的郎和殿吗?

      姜暻沁犹豫了一下,还是索性下床穿鞋。

      赤着脚下地,脚趾都带着冷意。她被冷得头都醒了些,闷闷地想着:

      这几天自己几乎是夜夜宿在郎和殿中。连玛瑙犀角、明珠美玉都先封赏给郎和殿。仅仅是这种表面上的恩宠,也使得宫中逐渐传出一些传言。不外乎是女帝甚宠谢贵人的流言蜚语。

      我甚宠他?一想到这,她就哑然失笑。她这几天的确是宿在郎和殿,同时也体验了深夜被人踢下床的滋味。被踢滚下床榻这事,就暂时不提了。更叫她又气又笑的是,唯恐睡在床外又会“重蹈覆辙”,前天夜里她便睡在床内。没想到睡在床内,却还是半夜冷醒。还被像“鲇鱼”一般被谢羽安挤到了墙壁上!

      还真是可恨!可气!

      姜暻沁这般想着,一边歪着身子穿鞋子。余光中看到谢某人安逸舒适的样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出手拉着他的袖袍,咬牙切齿地说:

      “谢羽安,快醒醒!”

      大殿柱子上雕刻有缠枝牡丹,床边的鎏金香炉正燃着香。青釉葵瓣口盘旁放着陶灯,陶灯的底部上都绑着一根红绳。一派富贵吉祥的样式,连灯柄上都雕刻着跳跃的天鹿,这种一角灵兽象征祥瑞。

      算起来,自己前天就开始夜宿郎和殿了。现在想来郎和殿还特别大,虽然自己忘了许多事,但也可以感觉到这种超规格的不同寻常。

      这种感觉,就像是故意而为之。弃了普通的花雕木石,选择了最上乘的沉香异石。

      一想到这,姜暻沁就有些心烦意乱。

      四顾逡巡后,她语气更加不善:

      “我知道你醒了。谢羽安,快给朕起来!你前几天是怎么答应朕的!如今就要怎么做到。”

      谢羽安听到女帝的气话有些讶然,硬邦邦地说:

      “羽安不知哪里恼怒了陛下。这是陛下发这么大的火,这莫名之火羽安可是担当不起!羽安是答应了陛下做事,可是陛下也许诺了羽安的要求。”

      说完后,直接就从床上坐起来。凤眸执拗地盯着姜暻沁,仿佛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姜暻沁说完话后就后悔了,她只能扯着脸皮讪讪地说:

      “那是自然……我只是……只是。”

      此时天已近亮了。殿外有宫人来回走动的声响,零零乱乱地击在“金砖”上。此金砖非彼金砖,只是因为其质地坚硬细腻,敲之若金属般铿然有声,产自崖州故名金砖。

      “陛下不必多说,羽安自然知晓。”紧接着,他叹了口气。穿着里衣掀开纱帘,也从榻上走出来。对着殿外窗户说:

      “谁?门外站是何人?”

      姜暻沁被这话惊住了,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窗外,果真有人影掠过。随后一声尖细细的声音响起:

      “陛下万岁岁,奴婢给陛下和贵人请安了。卯时已到,奴婢不知是否入内,所以按令站在宫外等候陛下起身。”随后就再没有声音了。

      姜暻沁咬着唇凝视着谢羽安,突然间有些困惑了。

      她还没问出口,就看就谢羽安径直向她走来。只见他伸出细长的手指来,埋下头替自己系上金丝腰带。甚至可以明显的感觉到手指轻触她腰间的痒意。

      他的凤眸难得地低垂着,睫毛微微颤抖,连墨发都软软地铺洒在他的肩头。

      一瞬间,姜暻沁有点醉了,茫然地看着谢羽安的手指。

      这样的谢羽安,简直可以用“低眉顺眼”来形容!

      姜暻沁有些慌神,下意识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有人的?”

      没成想,谢羽安先是自信的一笑,当真是张扬无比。然后轻声反问道:“我怎么不会知道?”

      就在这时,谢羽安突然抬起头来。凤眸含笑,压抑着声音说:

      “陛下,这个人恐怕是世家安插在陛下的探子。羽安幼年习武,早就察觉到此人了。没想到他胆子还挺大,扒着门缝瞧还还敢出声。”

      姜暻沁瞧见他脸上有些自傲的神色,有些头疼:

      谢羽安那点“低眉顺眼”了!朕真是识人不淑!

      谢羽安啊,谢羽安啊,他当真藏得很深!

      这个时候,大门被重重的打开了。一拥而入各种宫人,手捧着全套冕服。姜暻沁立马被簇拥着梳洗穿衣。殿中的鎏金香炉中飘着一夜的百合味。而侍从们闷声不响地伏在地上,蜂拥而至地等候着。

      姜暻沁麻木地发着呆,顺从地抬抬手臂,用清盐水漱了漱口。这一个月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被人伺候。也许也习惯了生活的摆布。

      殿外早有华盖肩舆候着,肩舆的一左一右站着些侍从。他们没有带着红缨,只是穿着补服。腰上一并佩戴着宝刀,神情严肃地站立在台樨之下。

      姜暻沁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陡然生出一丝丝的害怕。

      她却停下脚步,不顾忌宫人带领的步伐。反而是回头看去。

      谢羽安此时也披上了外衣,被簇拥地站着熏香处。

      他披着一件单衣,全无珠粉修饰。但是举手投足间端的是卓越不凡、气质高雅。

      她略微有些失望,双眸渐渐有些暗淡。只好用手背轻触了脸颊一下,默然地转回头去。

      就在女帝快要离开郎和殿的时候,一个瘦弱的宫人大胆地跟上来。像一只小老鼠一样,防不慎防地钻进了队伍中。被侍从拦住后,带着南方口音大胆地说:

      “陛下,陛下。奴婢是谢贵人的贴身侍从。谢贵人刚刚嘱咐奴婢,叫奴婢传达他的话。”

      这名宫人却仿佛认定了什么般,甚至敢擅自走上前去。

      话?什么话?姜暻沁忍不住思索起来。

      就是因为这句话,姜暻沁不耐烦地挥手拦下侍从,甚至还示意该人凑近些。却听见该人跪下说:

      “谢贵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贵人还说今日会在帝后寝宫等候陛下前来。有些事情,到时自会清楚。”

      帝后寝宫?他想做什么?

      姜暻沁有些不解,一时间思绪万千。庭院里可以轻易地看到大殿,她一转头却见,谢羽安站在熏香处。

      他正凝视她,含着笑意,如火般恣意。

      他将自己的心意藏得很深。姜暻沁心里如是想,紧握着拳叹息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夜长梦不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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