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在玉狐》素锦清颜

4、第 4 章

　　四

　　却说回到栖凤宫时锦华已站在宫殿面前恭候多时，一身石青锦袍，低眉拱手，腰却是站得挺直，远远望去便知是个再温和不过的君子。身后的红衣童子、侍女分开而立，浩浩荡荡站了一地，远远望去似织女误织了朝霞，红艳艳的一片天。看见凤卿，锦华慌忙上前，弯腰行礼，侍童侍女随即跪了一地, \"吾王万安”

　　风卿摆了摆手，示意免礼。边解了五彩云锦绣凤斗蓬递给锦华，边问：“本王不在期间，有什么事吗？”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不问也知道的，如今天下太平，神魔互不相扰，妖界没有动静，会有什么事？太上老君与太白金星百年前落成的僵局，前几日谁又观看棋谱，走了一棋半子儿；太子沧月又炼出几颗仙丹，金闪闪的，令煜华殿屋顶上那颗千年夜明珠也黯然失色，仙家几乎都去看了一遍，盛赞不已；天帝前几日在瑶华仙宫与瑶华仙子拉拉扯扯的被王母逮了个正着，非但被罚跪了一宿，王母一怒把他收集的仕女图烧个精光....可这与他凤王何干。

　　“龙族送来请帖，说是龙九皇子两千年寿宴请凤王前往。”锦华跟在身后，毕恭毕敬地回答。

　　“不去，龙族的事关本王何干，你备份贺礼送去就好。”风情边迈过门槛，边吩咐。兽族的婚嫁寿宴，也是没事生事的一件。

　　“是” 锦华亦随之进入正殿。

　　“天宫那边呢”

　　“东华帝君来了一次，说是从元始天尊那回来，顺道来看看。朝华公主送了坛琼香露，说是酒仙新酿的花样”

　　“哦，整天的送，不烦吗？”凤卿摆弄着手中的公文，随口道。自王母蟠桃宴见过一次后，朝华不时送来一坛酒仙新酿好的酒或是天庭新做的糕点，大多甜甜腻腻的，尝了一两次，后来她一走就把糕点撤下了，酒则放进冰库睡觉了。

　　锦华低头浅笑，不语。心却在翻数着把那琼香玉露当水喝的人。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大太子及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朝华小公主，再加一个凤王。旁人更别提会厌烦了。想归想，但这话却不敢说出来，谁知道这位凤王会不会笑着把自己扇到九万里外的极穷之地呢？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整日里再怎样面如春风，再怎样是众口中的天界最最温和尔雅的天神，他也是凤王啊。

　　天界清净，便多好事之徒。几个仙家闲来没事常常聚在一起，说长道短，堪比人间的长舌妇，可惜少了个阎罗殿收了他们。有次说到天上几个新上任的兽王，不由得直摇头，整日里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寻欢作乐，一样的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与人间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一仙家顺了顺自己花白的长胡子，说了句“ 凤王倒是温润如玉，风度翩翩，不与他们一样不务正业”。众人连连点头。又一仙家说狐王琉清也是淡雅如风，谦谦君子般的人。又是一阵称赞声。又牵出大太子，几个皇子还有几个俊俏风流，气宇轩昂的神仙比如碧华仙君，玉衡星君，几番比较下来，玉衡星君成了最最气宇轩昂的天神，凤王便是天界最最温和尔雅的天神，狐王嘛，也仅他一人能配上风姿卓越这四个字，傲骨铮铮 、 剑眉星目的是北玄仙君云云，几番来去，天庭的公子榜便定了起来。惹得闺中未嫁的公主、小侍女们凡心几动。那朝华公主便是其中一个。

　　上榜的，没上榜的天神心中或怒或喜，表面上都佯为不知。遇见长胡子老神仙夸奖时，该微笑着推辞的推辞，该笑着附和的附和，一片其乐融融。凤卿听锦华说起时，正在作画，听了后，“哦”了一声，依旧认真细致地勾勒着莲花，丝毫不乱。曾同在南华真人门下尊听教诲的东华帝君听了后，不给面子地仰天大笑，还专门跑来问凤卿怎么就好意思应了. 风卿凉凉一笑：“就那么应了。”说罢就送了客，恼的一向良善的东华帝君瞪着眼，一甩长袖，怒气冲冲地走了。

　　锦华低着头思绪纷飞，好在凤卿正认真看着公文，不时拿起笔勾上几个字，也没发觉。等到回神时，凤卿已经把本就为数不多的公文看了一遍，放在了一边。

　　“你下去吧。”凤卿坐在凤椅上，闭目养神，眉头微皱，真是无聊至极，忽然想起那个一脸正色的平凡容颜，嘴角勾了勾，那到底是个什么妖精？

　　张开眼看见抱着公文的锦华的石青色云锦衣袖在门边一闪而过，原来已经离开了。

　　想了一想，却是去了天庭紫清仙府，与那个半个同门师兄也许久没见了。

　　认真说来，凤卿当年并没有拜在南华真人门下，只是当年过于顽劣，目空无人，老凤王拿他没办法了，一次和南华真人说起时又忍不住唉声叹气，南华真人笑道稚子天真，贪玩也是本性，如若不弃，让令公子在我清华仙宫住段时间。老凤王立刻大喜，慌忙应了。贪玩的性子也没见改，只是栖凤宫换成了清华仙宫，却是认识了东华帝君，生出一段交情。少时每每东华帝君让凤卿叫声师哥时或管教他时，凤卿反唇相讥：“连杯茶也没敬过，只是听了那白胡子老头几天唠叨罢了，怎么就和你成为同门师兄了。” 东华帝君也不生气，笑盈盈的说：“一言师也是师，细细算，我也是你半个师兄。”这半个师兄的缘分也就这么结下来，时光悠悠，掐指一算，一过几千年。千年的时间，那个顽劣童子，已长大成为众仙家口中最最温润如玉的天神，东华帝君却笑着指他“好个如玉公子，你这顽劣的性子什么时候改改”。凤卿优雅的将茶盅捧在掌间，用碗盖把漂浮的碎叶一遍遍滤开，头也不抬：“你什么时候不再炼丹了，我便改了” 东华帝君顿时哑口无言。几个千年的交情，谁不了解谁，一个凡事都沉稳镇定的，单单耽于炼丹这种听着就无聊至极的事，沉迷时连房子都要烧着了也不顾，一个众仙家口中的谦谦君子，骨子里还是流着顽劣清傲的血液，心血来潮时拉着东华帝君逛青楼点花魁也不是没干过。想着便要大笑出声来。

　　也只是半柱香的时间，抬眼一看，便是紫清仙府金勾玉提的四个大字。

　　红漆铜门两旁冷冷清清的，不见门童。凤卿见惯不惯，推开半开半合的门走了进去。前院也是人迹全无。绕过走廊，左转再左转。感觉到随着脚步逼近而随之升高的温度，凤卿快行几步，推开门，果然，平日里只有一座紫金八卦炉，四面挂着紫金葫芦的略显空荡得房间被正蹲坐在那紫金八卦炉的四周拼命扇着扇子的三四个小童，及平日里稳重沉着而此时衣衫不整，正站在炉边嘴间不断说着“快、扇得再快一点”的东华帝君挤得满满的。其中扇得最为卖力的两个小童便是本应站在门前通报信息的门童清秋，清言。凤卿瞥了一眼东华帝君，他还在一心一意的盯着那个金炉，三味真火映在眼里，眼中两个小火苗熊熊燃烧，配着那仍旧一尘不染只是半坠下来的白玉锦褂，那模样仿佛是人间焦急而欢喜的等待着自己第一次孩子出世的黄毛小子，哪有点神仙的样子。这念头刚浮现脑海里，那双清冷的眼便随之一闪而过，快得不由凤卿细想。

　　清秋眼尖，首先看见凤卿，慌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道：“凤、凤王”。也不知为何，看着那张明明温润尔雅、浅微微笑着的脸，他竟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其余的小童也闻声立即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行礼问好。

　　只有东华帝君最为淡然，清俊峭拔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后，随即热情的招呼着：“凤卿何时来的，也不叫我”

　　凤卿冷冷的“哼”了一声，一甩袖，走了出去。丝毫不给这半个师兄面子。

　　众人也不以为意。忘了从何时起，凤王每次见东华帝君炼丹便是如此。见凤卿离开，东华帝君微微一想，吩咐几句，也便追了出去。小童们则继续蹲在金炉边扇着扇子。

　　等东华帝君整好衣服，追到前庭，凤卿已坐在那里，悠悠地喝着茶。

　　也不知为何，自几百年前，这半个师弟每次看见自己炼丹就满脸不悦，不言不语，一甩衣袖就走。东华帝君只当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又犯了，也不以为意，如今连紫清仙府的小童都见怪不怪了。想着，脚步却未停下，微微一笑，在对面坐下，捡了个杯子，倒了杯茶，开口调笑：“谁这么大胆，惹了我们最最温润如玉的凤王了？”

　　凤卿头都没抬，继续喝着茶。

　　东华帝君笑容有些挂不住，换了个话题：“你去人间了？”

　　“嗯。”想到那个妖精，凤卿脸色好了一点，放下杯子，抬起头，看着东华帝君的眼。

　　想了想，还是把那个妖精和东华帝君说了。师兄弟间，再大的气，也转眼不见。“你说，怎么有那样的妖精”

　　“哦，估计是个修正道的妖精。”东华帝君淡淡地道。除了在那间屋子，东华帝君向来沉着冷静。

　　看着忽闪忽闪的金红色的眼，东华帝君眉间一皱，：“你收了你的心思，别误了人家。”

　　见凤卿微微一笑，不答，只是指尖轻轻抚摸着杯边，温柔地仿若真是天界中最最温润如玉的天神。不由得提高声音提醒他：“听说朝华公主常去栖凤宫。“

　　”嗯“凤卿也不避过他这半个师兄的目光，抬起头,嘴角微勾，\\\"所以呢？”

　　看着自己从小就顽劣的师弟，东华帝君恼得气一短。凤卿的声音悠悠响起；\\\"她喜欢不喜欢，与我何干？” 顿了一顿，再道：“我无意做那天帝的女婿。”

　　“那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人家你的意思，别耽误了人家。”东华帝君隐隐有了怒意。想着上次在蟠桃会上那个坐在王母身边的穿着粉色蝉翼香云纱，逶迤拖地水仙散花柳叶裙，手挽银丝薄烟粉纱，鬓间斜插一支白玉珍珠蝴蝶钗的不时望向不成器的师弟的娇憨女子，目光又严厉些。

　　“我说了啊”凤卿含笑，没一点惧意看向对面的脸，“她问我怎样，我说太甜了，”

　　“这也算？”东华帝君仿佛下一秒便拍案而起似的。

　　“怎么不是？”想着那张粉妆粉面的总是带着笑的脸，可不是太甜了吗？

　　看着那张斯文的脸，东华帝君的太阳穴跳了跳，多久没气成这样了？距上次有一千年久了吧。那次好像还是因为他，说是带自己去个好地方，竟是人间的烟花之地，那烟视媚行的花魁身上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妖气...

　　深深地呼吸，吐气。又回到那个稳重冷静的帝君。

　　对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看着东华帝君额头上又似微微暴起的青筋，凤卿心中好笑，见好便收，便站起身，一拱手：“东华帝君，小王还有些事，告辞了，他日再来拜访。”

　　“你到底为何事来”饶是众仙口中稳重大气的东华帝君也动了气。

　　“劝你陪我去个好地方啊 别老是守着个破炉子嘛” 还是笑意盈盈，看见东华帝君好似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正欲站起，凤卿慌忙念了诀，脚下生云，走了。

　　东华帝君一脸怒意地看着凤卿走的方向，半响，叹了口气，凤卿那性子，他也劝不动的。末了，转身，回了炼丹房。

　　凤卿一出紫清仙府，满脸的笑意瞬间退下，面无表情。炼丹，又在炼丹，那个劫看来躲不过了。又想起那张频繁出现脑海的脸，扇子刷得已展开，又是风度翩翩，温和可亲的斯文公子。那半个师兄嘛 ，看他自己造化了。眨了眨眼，又去了人间。

　　凤卿驾着云，心想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在天上呆了半日，也不知那妖还在不在，想着脚下又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