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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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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他还沉浸在要做父亲的喜悦里,然而不过是一天,他便失去了笑容。他守在他身边,暗哑着嗓子同她说:“没有关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我会还俗,然后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
这是他的承诺。
他看了她半响,开口;“我故意的。”
“什么?”他似乎是不能理解,无法听清。亦或是,那个结果他不想去面对,不想去明白。
“我故意跳下去的,这个孩子,是我故意流掉的。”她平静的说出这一番残忍的话,将他的心凌迟。
落殒呆愣了很久,他仿佛难过到了无法呼吸的地步。她在说什么?她说她故意不要这个孩子!她究竟在想什么?是在报复么?报复他从前对她的冷漠。
心里渐渐升起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即使上次抗旨被逼婚,他亦没有这般愤恨过,她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对他?
“还有,你的大哥云阳,也是我杀死的。”她闭着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因为只有他死,我才能同你在一起。”
他的胸腔剧烈的起伏,他真的好气,她怎么可以狠毒到如斯境地。
“恨吗?”她将短刀放在他手里“那么就杀了我,为你的大哥还有你的孩子报仇。记得么,我说过折磨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的事情。”
终于忍无可忍,他看着那张美艳至极的脸恨不得上去撕了她,可又舍不得、不忍。但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做出反应,他拿着短刀的手腕毫不犹豫的捅进她的心口。
漫天的血红迷失了他的双眼,她倏忽想起成亲那天她穿着红嫁衣苦苦哀求他不要走的时候,他的眼神那样悲哀,他相信她是喜欢自己的,可是既然喜欢,为什么要毁掉。
她满身是血的倒在他怀里,解脱似得笑了一笑,终于成功了么。她的脸上溅起血,然后晕开,像是化开的胭脂,美极了。她费力的想睁开眼,想将那人的模样刻入到心里,却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枠夙……当你变回枠夙的时候,你便忘了我吧。”她说完一句他不懂的话,然后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化成了灰烬,消失在他面前。
突然间,他脑海里窜进许多往事,随着她的消失一一浮现出来。天地猛然坍塌,他被一个黑洞吸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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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云仓,什么落殒,都只是他的一个梦,一个劫而已。他是枠夙,是九重天上司战的神君枠夙。
他这一睡已有近二十年,既是沉睡也是历劫。可惜他这一生征战,杀敌无数,却始终勘不破杀戒。是以在梦中他才会成为双手不染血腥的落殒
而破此劫数,不过是要他在梦里杀掉一个人足矣。可惜他睡了接近二十年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眼见着天雷将至,乐桑不得已才使用禁术强行闯入他的梦里。
她原是一滴露水,偶然一次得到枠夙的点化,修成了一个小仙。自此便迷上了他,日日守着他的宫门,只求见他一眼。却不知四海八荒最无情最无欲最无求的便是枠夙,他平素最厌恶的就是他这般死缠烂打的女孩,一日两日的便嫌起她来,只当她也如其他仙娥一般贪慕虚荣恋他的名位与相貌。
然而枠夙历劫时,只有她,默默守护了那么多年。得知枠夙历劫不顺,她果断去了忘川河边偷了孟婆的织忆香与他一同入梦。织忆香反噬力十分强大,她进入枠夙梦中时,身上那一丁点修为也被啃噬的一干二净。所以她只能凭借公主的身份一次又一次的逼他。
毁他心爱的东西、折磨他、羞辱他,枠夙不会知道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心里有多痛,就好像被人生生挖去一块心头肉一般。
而唯一一件快乐的事情,便是嫁给了他,那段短暂而温馨的日子,是她一直所求所希望的。弄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糊涂了,这究竟是在枠夙的梦里还是她自己的梦里。
他肩上的黑麒麟印记便是他作为枠夙神君的仙印,它的突然出现提醒她:她是为了来救枠夙的,是来帮他顺利渡劫的。
所以她毅然决然的跳下琼华台,牺牲掉他们的孩子,然后逼得他来杀了自己。
当枠夙在冰洞里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消失了,只有燃尽的织忆香与手心里的一滴露珠在那里陪着他。
他发疯似得冲上天,四处找人救她,却是药石不灵。露珠本就卑微,修炼成仙实属不易,如今再想救活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情。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空气里蒸发掉。
她什么都没留给他,除了思念以及最后那一句忘了她。
可是如何忘得了,越是想忘,记得便越牢。那个时而狠毒时而迷惘时而温柔的女子,她的脸,或嗔或笑,时时刻刻都在他眼前晃动。
他看着夜空,仿佛看到那个女子,她在叹气,他问她:“你爱我吗?”
“我爱你”他低喃,心里有些发愣吃惊。他爱她?想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她,喝她煮得跟泥一样的汤,看见她笑便开心,原来这就是爱么?
是啊,他爱她,从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是她日复一日的辱骂中、或是她在灯下为自己缝补衣裳时;亦或是在那一场欢娱时……他便已经爱上她。只是他的感觉不知道,理智不知道,身体不知道;只有他的心,没有说谎。
“我母妃说,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便是她穿上嫁衣的时候,一生只为一人穿红衣。”
“落殒,你回头看看我,我如今……是你的妻子了。”
“咱们一起去匈奴赏大漠风光,我母妃说那里可美了,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
一闭眼,她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怎么也挥之不去。
真是何其可笑,他是云仓时,他厌她;他是落殒时,他怨她;可如今他再次变回枠夙,他爱她,可她却不在了,这便是因果报应吗。
常常,他想起自己将刀刺进她身体的那一刻,她该有多痛?所以天雷来时,不躲不避,任由它劈在身上。以己之身,受你之痛,乐桑,如果你还在,还愿不愿意爱我?他对着夜空喃喃自语。
“不是说折磨我是你一生最快乐的事么?为什么现在不来折磨我了?”他抱着酒坛子一口一口往下灌。
“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再娶别的女子了。这样,你可还满意?”他痴痴的望着眼前的一片虚无。
“我宁愿你和我永永远远的活在梦里,能够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抱起酒坛子,腾出一只手点燃床台上的织忆香。如今已没有梦可入,只有他为自己编织一个美梦了。这样其实很好,至少在梦里,他还能再看见她。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想要嫁的人,也是你!”梦里她站在他眼前笑着,依旧说这一句话。
只是这一次,他不推开她了,他笑着抱住她,说:“好,我娶你。”
————第十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