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殇》宸瀚

29、桃花戏

　　“银镜里朱霞残照，鸳枕上红泪春潮。恨在心苗，愁在眉梢。洗了胭脂，浣了鲛帩……”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畅春园响起。
　　白发苍苍的女人坐在摇椅上哼唱《桃花扇》，她手上握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画着数朵桃花，桃花鲜红欲燃，经年不变。老人的身后站了一位同样苍老的男人，他脸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十分可怖，
　　“他最爱唱的一出戏就是《桃花扇》了。”老人抱着冰冷的长剑自言自语，她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十分刺眼“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这是这个天气，他当时在唱《桃花扇》。”
　　阳光从她枯瘦的指缝里漏进来，零零碎碎洒在她的脸上。她紧闭着双目，像是沉浸在绵软的水中，做着缠绕半世的美梦。
　　**
　　四十年前。
　　她还只有十七岁，正处于最灿烂的年华。她是北平第一将军李兆年的独生女儿李贞儿，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手握兵权的李兆年保护她过了很好的十七年。
　　贞静贤淑，这是她名字的由来。然而她却自小讨厌文字，崇尚武力。纵然母亲不喜欢她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作为武将的父亲对这个独生女儿的性子却是喜欢得紧。
　　她想学功夫，李兆年就巴巴的四处打听可靠的人。最后找上了畅春园的班主方子青。
　　方子青虽是一个戏子，但在黑白两道上却双双通吃，更有各大商家在背后支持他，在北平无人敢对他不敬。因为他在家时排行老二，所以人人见到他都尊称他一声“二爷”。据说他从前是武生，身手了得，曾单手打死过两头老虎。
　　她听到有这样的英雄，自是十分向往。当李兆年带她上畅春园时，她甚至开始勾勒这位二爷的模样。她想着，这位二爷一定是铜头铁臂，长着大胡子的绿林好汉。
　　然而她到了畅春园没有立刻看到传说中的二爷。
　　彼时戏台上正在唱《桃花扇》，她随父亲坐在阁楼里。只见那反串李香君的小生目盼生辉，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她在此听了足有半日，然后才见到一青衫男子走进来，那男子是之前的那个戏子。他五官生得妩媚标志，比女人都要好看，但是眉眼间却带了一股阳刚正气不容人正视。她听父亲叫他方班主，贞儿瞬间明了，这位姗姗来迟的人就是二爷。
　　她满是讶然，这么年轻的好看的男子怎么会是“爷”呢？况且又跟她想象中的二爷不太一样，差别甚远。
　　“将军，这就是您那位要学功夫的千金吗？”方子青看了一眼李贞儿，眼神无波无澜。她听着爹爹与方子青寒暄，很是无趣，只得在一旁无聊的抠指甲。
　　等到她亲眼见李兆年走了，贞儿迅速的把自己的长发挽起，将套在外面的裙衫全都脱了。
　　方子青这才看见，她在那一身镶金秀玉的华服里面又另穿了一件男装。此刻她将头发束起，又穿着一身短打粗褂，活脱脱一个年轻小厮。只除了那张脸，唇红齿白，肌肤胜雪，生的过于好了，十分惹眼。
　　“二爷，你打算交我什么功夫？”李贞儿万分兴奋，她期待的看着方子青，眉目中是掩不住的灵气。
　　方子青忍不住失笑，他抬手给了她一记爆栗“谁让你叫我二爷的？”
　　贞儿无辜的耸耸肩，说“不叫你二爷叫你什么？”
　　“叫师父”方子青不慌不忙的坐在椅子上喝茶。他问贞儿“你为什么想学功夫？”
　　李贞儿墨玉葡萄一般黑亮的眼珠顿时放出万丈光彩，她眉飞色舞的告诉方子青“我将来可是要做女将军的，现在学好了功夫，将来才能率领千军万马为爹爹打江山。”
　　她这一番话说得豪气十足，方子青则有些许的惊讶，向来大家小姐都在闺中修习书画，学习女红。李贞儿却如男子一般勇猛好武，只可惜投在了女儿身，否则日后定是大有一番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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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贞儿实在比猴子还要顽皮。
　　她来畅春园不过三日，园中上上下下都知道二爷收了这样一位姑娘当徒弟。二爷从不轻易收徒，众人都道是李贞儿背景不浅，以至于二爷能够处处容忍她。
　　畅春园每日上午都有戏场，而她素来爱穿男装躲在观众台下听戏。偶尔方子青不登台，她便煽动观众砸场子，非得要把方子青招出来不可。
　　方子青出了名的笑面虎，李贞儿如此戏弄他，他便想了个法子。他把李贞儿绑在树下点了她的笑穴。
　　看李贞儿在地上笑得前仰后翻，嘴里还一边求饶，方子青不忍心只得又放开她。哪知贞儿一得释放，立即跑了，方子青只能在身后无奈的摇头。暗自后悔不该接下这差事，说是来习武，但五天中她有三天都在捣乱。
　　他在风月场中打滚惯了，哪家女子见了他不是追在他身后嚷着要嫁他唯有这位大小姐，把他当成奶妈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