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六.雪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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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我想你可以亲自给我。”薛然盯着封煌漆黑的眼睛，一字一句，吐词真切。
“那你想要什么？”封煌有些不买帐，带着浓浓的不奈情绪翻动书页。纸张哗哗作响，让他的声音有些模糊，如同蒙尘的琉璃瓦。
薛然有些尴尬的眨着眼睛，脸颊一片飞红，耳垂更是红嫣的可以滴出血来。这般无声胜有声的场景偏偏惹得封煌厌烦至极，他把书合上，黝黑的眼睛流露出无奈：“待你想好要什么，你再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我想好了，我只是想……”薛然慌张的开口，想要表明心意。
“煌。”少女甜蜜的声音响起，薛然身体一僵，有些失意。封煌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冷洌的面容也缓缓柔和下来。
“煌，我想去外面玩啦。”越锦绣笑容明媚，如同三月春日，暖洋洋的融化了封煌的心脏。薛然退立一旁，神色黯淡。
“煌，你陪我去嘛！”锦绣撒娇，如同抹了浓浓蜂蜜一般的嗓音甜进了薛然心里，更腻进了封煌的心里。
“好，我陪你。”封煌有些宠腻的揉了揉锦绣的发顶，然后把脸埋进她细长白皙的颈间，惹得她咯咯笑，欲拒还迎的推搡。
薛然沉默的看着这一切，有些窘迫。他半闔着眼眸，悄悄的退了出去。门外，有梨花似雪，洋洋撒撒落了一地，空旷的让他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面上暖红如潮水般褪去，竟是苍白的可怕。
喜欢，到底是不喜不欢。薛然捂住胸口，想要抑制住心底疼痛的抽搐。
十年前雪似梨花，也如此落满庭院。
薛然有些茫然的看着窗外，等着有人叫他去吃饭。武林盟大的让人心惊胆战，薛然也对这片偌大的建筑产生浓浓的抑郁感。但是这里是他的家。他也是带着分外浓厚的依恋生存在这片土地。有些时候，他把那份灰暗的心情，简单的归结于寂寞。
如果有个人，可以陪陪他该多好。
那年，正是他如此想着时，有人嘎吱嘎吱踩乱了院中雪，蓦然掰下了檐下冰。一声脆响，直直荡进少年的耳中。
薛然是被当成准武林盟主养活着的。至少在封煌来这里之前是的。但自从封煌展现出绝佳的武学根骨与治理能力后，就不是了。他也知道前后落差之大，但是他从不曾羡慕过这个少年。
也许是那天白茫茫的雪太刺眼，也许是那天乌檐下的碎冰声太过清脆，也许是那天他太寂寞。
也许是因为各种巧合堆积在一起，他从未对那个无意走进院落的少年有过丝毫不满。
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毕竟师父从来没有教过他这个词的含义。
也许教过封煌。薛然想，毕竟封煌在学习任何东西时都是游刃有余，从容自如的。从始至终，会迷茫，会失落的，只有他。
不论如何，封煌出现的那个冬天格外好捱。
封煌他，是带着春天来的。
每个人，都应该有过一段最开心的时间。
不多不少，正是那么一段岁月。唯有这样，上天才会吝啬的展示一下，自己其实是公平的。
所以当越锦绣出现时，薛然没有格外失落，也没有格外忧郁。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最开心的时光大抵是应该过去了。
有一天，封煌有些神秘对自己说：“薛然，我觉得自己好像喜欢越姑娘。”薛然觉得自己本能一般几乎要哭出来。
果然，封煌知道什么叫喜欢。但是薛然却不知道。
薛然记得自己眨了眨眼睛：”嗯，怎么了？”
封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确切的浮现出名为窘迫的神色：”没怎么。”
薛然半阖了眼:”封煌，其实我也……”
封煌有些吃惊的看着薛然:”你也喜欢越姑娘？”
薛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你。”
封煌站着那里，看着薛然。薛然却不敢抬头看他。半晌，封煌笑了起来：“薛然，你开什么玩笑。”他快步离开。
看着那青色影子渐行渐远，薛然有些不舒服。
胃酸一层一层往上涌，他夜里没吃什么，只好扶在墙角，吐了半宿酸水。
“其实昨晚，我是开玩笑的。”薛然笑着对封煌说。
封煌沉默了很久，终于也露出笑容:”我知道。”
那一份未达眼底的笑意，薛然还是看得出来的。他们到底，是回不到从前了。薛然终于为自己龌龊的心思，付出了不可挽回的代价。
越锦绣是魔教圣女。
薛然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眩晕。他下意识想找师父商量，却蓦然想起去年入秋，师父就仙逝了。而封煌也陷入了热恋，现在，似乎只有自己可以维护武林盟。薛然坚定的想着，感觉自己肩上坠挂着一个无比沉重的担子。
到底是为了什么？薛然感觉又是一片混沌袭来，他无法冷静的思考一切问题，无法面对一切抉择与现实。一切都显得如此险恶，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狠狠地蹂-躏着他的善恶，咀嚼着他的悲欢。好像，世界已经遗弃他了。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十多年前，那一场如梨花飘落的大雪，掩盖着他全部的心绪，檐上冰落水，冲刷着他仅存的爱恨。
他的存在。
“盟主，越锦绣是魔教妖女！”薛然愤恨的喊道。
“我知道。”封煌半搂着越锦绣，一边挥剑应招。
“你被她迷惑了。”薛然说，”你不应该爱她。”薛然收了剑，二人落在院子里。这里，是他们的战场。
一干正派在薛然身后，而封煌身后，只有一人。眉目倾城，花开锦绣。
封煌扬起一抹张扬的笑:”我不爱她，我该爱谁？”这话说的如此讽刺而明了。
封煌不爱越锦绣，应该爱谁？难不成，应该爱薛然？
“我此生，只爱越锦绣一人。”封煌笑容灿烂。这才是，封煌真正的笑容。薛然感觉嘴里的阵阵苦涩越来越浓郁。他倾身上前，抽剑，挥剑，刺剑。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究竟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没有。从来没有。他过去甚至一直相信自己会让封煌和越锦绣双栖双-飞。但是到了那一刻，才猛然发现他是割舍不了的。
他舍不得的，是那个雪天，懵懂闯进自己院落的小小少年，而眼前人，却拥有那个少年长大后的脸。这是他薛然的梦境，这是他薛然的劫难。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些，也没有人可以承认。
当封煌把手中长剑刺进薛然的胸口，薛然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满足的表情。
他轻轻的张开嘴，在封煌的耳边呢喃。
“我此生，也只喜欢封煌一人。”
过去，现在，乃至他不复存在的未来，薛然，永生永世只喜欢封煌一人。
八方院落中，细细雕刻着精致的窗口旁，梨花树上已然盛开了大朵大朵的梨花。那些细碎的阳光透过洁白的花朵，流入窗间，投撒在屋中桌案上，宣纸泛着淡淡浅黄色的碎芒。一如房间主人尚在时的模样。
有微风抚过，不暖不凉，吹落了满树梨花，洋洋撒撒，落了半间庭院，像极了二月雪。
薛然眯了眯眼，合上后就再也没有睁开。
封煌似刚刚才想起一般，起身扶上雕花的窗，细细摩挲。恍然看见那个寂寞的薛然，斜伏案上，九寒冬日，薛然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己，笑意随了眼波流转。
白色的天地间，少年想要接近自己，自己到底却与他错开了肩。
有些东西，我想你可以亲自给我。
我只是想，你可不可以有点喜欢我。不用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只要，有一点点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六.雪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