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锦时》北西

12、林寂|沿着从前去找你

　　甘城。
　　如今已是秋。
　　林寂在旅行的路上收到在甘城师范大学任教的好友发来的邀请，毅然放弃了按原路线前往云南丽江，北辙南辕，回归到了南方的某一座城市，甘城。
　　这城市距离倾城不算远，相比倾城，却远远达不到它的雍容富贵。这是一座宁静的城，某一年蒋经国来了这座城市，觉得地势甚好，便花了些心思去打造它。后来，他又因为公事回了台湾，撂下建造一大半的城。至今，那些三、四十年代的建筑大半保持了原始的风貌，新城区亦是旧建筑。甘城不是省会城市，也不是省城建设的重心，就一直晾在那，反倒成了一个物欲平淡的宁静城池。
　　都说甘城有钱人多，却大多是一些赚够了钱功成名就隐退江湖的老人和心老的人。他们年轻时拼搏在大江南北，浪里淘沙，累了一辈子，觅得甘城这么悠闲的城市，便觉得找到了养老的胜地，留了下来，西去后再让子孙把骨灰带回家乡。
　　林寂坐着火车经过甘城的河，远望城市的轮廓，它优雅地扭动着腰肢，向更远的地方伸展开手臂，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找对了地方。这确是一个能让内心浮躁冷却，悠然自得，然后沉下心去回忆往昔的城。他迫切的想要写一点什么，无论写给杂志社还是报纸都好，或者，写一封信寄给白静。
　　好友是多年未见的大学校友，是喜欢独来独往的林寂在大学期间特别交好的一个男生。大二的时候，林寂在帮外国语学院举办文艺晚会的时候认得了他，在后台调音室林寂负责调音台，男生负责切换各类歌曲，浑然天成的默契使得晚会的音效做得很完美。外院文艺晚会庆功宴上，宴请了当时在后台协助工作的白静和林寂。男生坐在林寂的左手边，在聊某一个话题时两人意见完全一致，觉得遇到知己，之后他便成为了林寂大学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并占据了彼此内心大半的比重。
　　他叫蓝如，大学时主修的是日语，是外国语学院的文艺部部长。
　　毕业后，蓝如去了日本打拼，终觉得不能适应一个人流浪他乡的生活，毅然辞掉了在日本的高薪工作，回了国。在国内没有继续为日本人效力，找了一间大学教授日语，后因与学校领导发生剧烈冲突，再度失去工作。甘城在他四处寻找栖身之处时建起了一座大学，他被父母召回故乡做了大学老师。
　　对，他是甘城人，一个内心平和，面容柔软的甘城男子，骨子里带着一点水的性格。
　　毕业后林寂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倾城，就算是作为他此生最好朋友的蓝如亦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蓝如是重情重义的男子，觉得林寂因为白静结婚而逃离倾城的做法太过绝情，一气之下就去了林寂生平最不喜欢的日本，像是报复。
　　后来林寂在另一个城市出版了一些作品，声名鹊起，倾城某出版公司开出超高条件邀林寂回乡，林寂在离开倾城三年后终于回归故乡。归兮来年，辛城离世。这个中，像是缠绕了某种玄机。
　　蓝如这些年一直期望得到林寂的消息，在林寂终于愿意回到倾城后，他在第一时间从老同学那里得到了林寂的联系方法，立即就写来了一封怨骂的信。林寂看似对一切都看得很淡，似乎有点寡情，但内里却十分在乎。他在国内一直有陆陆续续的得知蓝如的生活，多年的好友默契，他也完全了解蓝如去日本有报复自己的意思。在收到蓝如的信后非常高兴，拨通蓝如留在信末的电话，聊了一整个黑夜。那感觉，像是大学里的某一个夏夜，蓝如和林寂大汗淋漓地挤在同一张狭窄的床铺上，打着扇子，彻夜聊天。
　　彼此怀念，此去经年，数载不见。
　　2007年的秋季，在甘城的飞机场，林寂沉默地跟在一群提着拖着大堆行李的新科大学生后面，看他们笑逐颜开的幸福表情，亦觉得美好温暖。只是当年的自己考上大学，心中无太多感念，只觉得有逃脱家庭的微弱快感。他一直都是那么渴望独立的人，同时渴望自由。
　　28岁的蓝如站在飞机场的出口，背着双手挺着脊背向出站口张望，林寂被面前的人遮挡，但能在人与人的罅隙中看到他的表情，喜悦中又掺着大剂量的焦急。他缓步走进蓝如的视线，蓝如疾步走过来，两个直奔而立之年的男子，在遗失对方四年之后，重重而深沉地拥抱了对方。
　　甘城新近建成的飞机场广场上，飞起一大群白色的和平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