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Still in the snow？》夏娮

2、第二片雪花

　　那无数个深夜里折磨着黛布拉的感觉再次如潮水般席卷过来。

　　卧榻上的女孩额头满是汗珠，眼睛紧闭着，连因为热度而发红的脸都变得煞白煞白。即使在没有意识的状况下，微弱的声音也像是新生小猫的哭声：“痛……不…………好痛……”

　　在她身旁的山贼灰溜溜地跑到达旦身边：“老大，情况不好啊！”

　　路飞的头伸得老长，毫不避讳的大声嚷嚷：“什么，你说她要死了吗？”

　　这一下山贼们都乱了，甚至有人偷偷瞄了眼那个女孩，很响地吸了一声鼻子，伤心地低下头。

　　——“唉，好不容易以为艾斯和路飞两个小鬼开窍了。原来这两个倒是扫把星，遇上他们得把命都赔进去，可真是不值啊。明明是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达旦一拳敲在地板上，气得瞪眼：“都给我闭嘴！晚上好好看着她！别轻易给死了！”

　　入夜后窗外寒风刮得更猛了，而卧榻上女孩的病况惊人地开始转好，像是一阵疼痛过后就连着病情一起抽离了。当那一层苍白退去后，她的皮肤也转化为正常的白皙。雪光映在她身上，奇异地，她身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那些冒着血珠的口子自上而下结了一道深朱色的痂，而以前的疤痕像是抹了粉一般褪淡了不少。

　　急促而痛苦的呼吸渐渐平稳。

　　***

　　艾斯早上是被树倒的声音吵醒的，山贼窝旁的老树终于顶不住满树的积雪，“咔喳—”一身从中间折断。木头倒地的声音一下子打断了他的睡梦。

　　他半是好奇半是担心地去看自己昨晚救回来的女孩，看到那气色不错的脸时，着实松了一口气。他高兴地咧嘴，少年还未脱去稚气的脸线条变得柔和起来。眼睛却忽然陷进了一片明澈的绿影中。

　　这这这……忽然醒过来了！

　　艾斯慌乱地意识到这样并不礼貌，他咳了咳嗓子，终是带上了温和的笑：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女孩刚刚睁眼时，几乎要呆愣在那双熟悉的墨瞳孔里。她又眨巴眨巴眼，看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时，眼里面是藏不住的失望和悲伤：“这是在哪里？”

　　艾斯很顺口地说出了“东海风车村山贼的家”这个答案，说完才意识到会吓到她，一脸紧张地望过去。

　　但她表情如常，慢慢从卧榻上坐起来，似乎还隐隐有几分好奇的味道：“你是谁？”

　　艾斯友好地自我介绍：“波特卡斯D艾斯。”

　　——呐，终于可以把玛奇诺交的礼仪好好用一遍了！

　　女孩翠眼一弯：“谢谢你，波特卡斯先生。”

　　少年的身躯微僵，就好像是第一次被玛奇诺用温柔而亲切的口吻打招呼时那样，脸慢慢涨红，眼眸渐渐消去少年初成的凌厉和大胆。

　　“啊，居然醒过来了！”山贼们听到门里面有动静，一窝蜂地推开门，脸色古怪地望了一眼艾斯，一副“艾斯果然……”的样子。看着女孩乖巧的脸，多古拉默默把“受了那么重的伤能醒过来真是不可思议”的话吞了回去。

　　女孩扫了扫山贼们，一个个面孔好像穷凶极恶的山贼推搡着要挤到她面前来的样子，眼眸柔和起来：“山贼先生们真是可爱呢。”

　　场面诡异地安静下来。山贼们呵呵地傻笑起来。

　　——“小姑娘可真有礼貌啊哈哈”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以后我就罩着你了！”

　　她偏了偏头，神色依旧温和：“山贼先生们可以叫我黛布拉。”

　　——“啊啊真是好姑娘啊。”

　　——“连名字都是那么可爱啊。”

　　山贼大抵是被那称谓哄地心花怒放，满口赞扬。

　　达旦握着青色的酒瓶往喉咙里猛地灌下一口酒，盘腿坐在女孩身边，收起一副违和的爱怜表情，难得地认真严肃起来：“黛布拉，我倒是问问你，你来自哪里？”

　　黛布拉的眼神黯了黯，转瞬又恢复了刚才的光亮：“大家一定没有听过那个岛名。我来自一个……非常平凡的海岛。遭遇了一些……袭击，大概是独身坐着破损的木船顺着海浪漂过来的。”

　　达旦挑了挑眉：“那你的家人呢？”

　　山贼：“哎呦老大你怎么能总提起人家的伤心事呢，我们换个话题吧嘿嘿嘿。”

　　——“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呢。大概出生到现在，我都是没有看见过我的父母的呢。”

　　是没有家人的被遗弃的孩子吗……

　　达旦听后摇摇头：“这可真是麻烦了。你是不能在这里常住的，这种事情一般是交给海军解决的啊。你听这样如何，等你伤好了，我让艾斯和路飞把你送到风车村的村长那里。如果契机正好，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找海军解决。”

　　黛布拉微有些发怔，终是笑容清甜说到：“山贼女士，我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呢。这里，不能收留我吗？”

　　达旦又是一口酒灌进喉咙，辛辣的酒精像是在食道中灼烧起来：“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是惹上了什么人物吧，如你所知我们是山贼，可不是专门收留孩子的福利院。若有人追查上来，我们也不是什么能做出舍己为人事情来的人，定是保不了你的。往后会遇上麻烦的话，倒不如早早去找海军吧。”

　　她将酒瓶向下一放，响声立刻让嘟嘟囔囔着“老大小气”的山贼们乖乖闭上了嘴。

　　——“黛布拉，你可要想清楚啊。”

　　站在旁边的艾斯却看到女孩低下了头，金色的发丝刚好挡住她的侧面。许久不曾打理的金色长发有些凌乱，但并不妨碍那独特的颜色在光线下散发迷人而耀眼的光泽。

　　她皱皱眉，会惹来麻烦吗……

　　突然间好像又回到那个雪天，那天雪下得又急又大，富贵华丽的小岛上四面八方只看见落雪形成的一条条白色斜线。花摊上的玫瑰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厚厚的雪层里偶尔能看见玫瑰如血般魅惑的殷红色，好像无畏无惧地正盛放在雪地里。道路上的人群一下子散开了，匆忙避雪，寻欢作乐的人们涌进街边的小铺子里，觥筹交错的酒吧，灯光下的歌舞，黑暗里的金钱□□交易。整个海边城镇覆盖在大雪之下，漫天的洁白好似能覆盖尘世间所有的色泽。

　　黛布拉站在舞台的最中央，准确地来说，整个空荡荡的舞台，只有她一个人。长裙也因为行动不便而被她主动撕到膝盖以上。黛布拉粗粗地喘气。身上的伤口已经愈来愈多，血滴滴答答地溅在舞台上，她眼前一阵晕眩。

　　清醒。清醒。不能掉以轻心。不能休息。不能麻木。

　　舞台外圈的贵族摇摇手中的酒杯，杯中红色的液体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深海里的宝石一样通透而妖冶。

　　突然，舞台上的灯光又一次全亮了，整个沉降形的剧院都明晃晃的，好像往里面纵身一跃，跳下的是一片银光的海。看台上的男人们拥着怀中的软香暖玉，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甚至场内开始响起阵阵有节奏的欢呼声。

　　黛布拉在舞台上闭着眼仔细听着。

　　“噗—”突如其来的一声破空声。

　　就是现在，她快速向前翻跃，金色长发在空中划闪亮的弧线，整个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展现出惊人的扭曲度和柔软度。一支银箭同时破空而出，堪堪从她身上飞过，勾走一缕金丝。

　　这该死的长发！

　　“噗—”“噗—”“噗—”

　　又是三支箭。黛布拉脚尖朝地上一点，向后方旋动，着地后不敢大意地连续后空翻。第一支箭避过了，第二支擦过她的脚踝，嫩白的皮肤上又是一道血痕，血珠很快渗了出来。黛布拉丝毫不敢放松，咬着牙关判断着箭来的方向而弓起身子。

　　“撕拉—”，是箭滑破衣料的声音，那最后一支箭以奇异的方向射来，贴着她的后背飞过。从左肩一直划到右肋骨处！“啊！”她终于痛得叫出声来，眼前一黑，双腿跪到在地上，眼泪毫无意识地蓄在眼眶里，血止不住地往下淌。

　　人群中一阵激动的欢呼。他们已经闻到了血的腥味，脑中最敏感的神经被触动。

　　“噗—”“噗—”“噗—”

　　还有箭吗……

　　太多了……已经是第三轮的一拨拨箭了……太多了……

　　眼泪从指缝中漏出，混着血，滴在地板上。

　　没有力气再躲了……

　　她跪到在舞台上，却看到一个人一步跨到舞台上，一边拔出腰间的长刀，甩出漂亮的刀花，一边向她靠近。

　　“卡尔……卡尔……快下去……中将不会罢休的……”黛布拉虚弱地唤那人的名字。

　　那人用剑挡住了三箭，那军刀被震得开裂，可那人毫不在意一般脱下他的外袍，裹住女孩几乎全是伤口的身躯。他伸出手指，颤颤地抹去她脸上的血渍，紧紧抱住她，安抚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

　　贵族区里已经有人不满地喊起来：“这算什么！快放箭！放箭！”声音一出立马有人附和，“放箭！”“放箭！”的口号愈来愈响。

　　“噗—”“噗—”“噗—”“噗—”“噗—”“噗—”“噗—”

　　“七支箭……”黛布拉已经没有力气躲开了。卡尔紧握着刀，顺着箭飞来的方向斜劈过去，刀与箭的交错发出响亮的金属响声，震得他虎口发麻。他转过身，向着身后一劈，那箭立刻弹开出去。余光一扫间，还有两只箭从另一个方向直直飞向黛布拉！

　　三只齐发的箭！

　　没有时间思考，那剩余的两只箭以飞速向女孩靠近。几乎是下意识地，那人丢掉了手中的刀，奔去抱住她。纵然是再血气方刚的人，两箭入体也不由闷哼一身。

　　黛布拉像是察觉了什么一般，秋水一样的眉目写满了紧张：“中箭了？”

　　他笑着摇摇头：“都挡过去了。”

　　“没有尽头的，逃不掉的……”黛布拉满眼绝望，眼泪汹涌地流出来。

　　他们两个在舞台的聚焦处，舞台中间灯光太亮反而什么都看不清。就好像两只离群的野兽，站在漆黑的原野深处，眺望虚无的方向。

　　卡尔微微笑着：“可以逃掉的，黛布拉。今天海军总部来会引发暴动，这些贵族到时候会乱成一团，你从剧院的侧门口冲出去。”

　　说着说着，他的身躯又重了几分，箭的破空声在耳边，但黛布拉只听到低沉的嗓音：“去港口的近路我带你走过，那里有船，暴动中没人会关注你的。你的伤，因为那药物的关系，如果不再加重的话，痛苦过后会痊愈。”

　　“那你呢？卡尔，那你呢？”

　　“我也会有办法脱身的。”

　　卡尔将黛布拉的头按在自己胸口：

　　——“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结束了。”

　　他满额都是汗，血色慢慢从脸上褪去，唯剩那一双墨色的眼眸如熠熠星辰清澈安然，温柔如月光下的夜水：“答应我。等会我说跑，你就往那个方向跑，不要回头。听话，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在那样温柔的注视下，她点点头：“好。”

　　只是她没有看见，他背后密密麻麻地插着后来飞来的箭，后背渗出来团团血迹，染透了他的整个后背。

　　***

　　那次的暴乱是海军总部的海军和当地海军之间的战乱。

　　黛布拉跌跌撞撞从剧院里跑出来，找到了那艘木船，不只是何处飞来的一颗炮弹，直直投降木船边的军舰。剧烈的空气振动后，她失去了意识。

　　几天后，白银的大雪变成了灰蒙蒙的雨水。整个城镇又重新变成那个富丽繁华的城镇。玻璃杯里的红酒依然魅惑妖冶，玻璃球依旧旋转着光芒四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会惹来麻烦吗……

　　黛布拉挑挑眉，卡尔说过的，他明明说过的。

　　——“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结束了。”

　　能来到这里，就是新的开始吧。卡尔，你会高兴的吧。

　　光彩投进那双如墨玉一般的眸子，她认真而真诚地望着达旦：“我保证不会有任何麻烦的。山贼女士，请让我留下来吧。”

　　达旦沉沉地笑了笑：“我们这里可不收只有外表好看的人啊。这里可没什么城镇啊，倒有山里的野兽啊，往来的山贼海贼啊，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她望了望黛布拉：

　　——“要想留下来，喏，三天后你伤好了，和艾斯打一架吧。”

　　被点到名的艾斯和山贼众睁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女孩倒是应得干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