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音盒》柒十二

3、02.监狱

　　尤里斯放下手中未完成的人偶肢节，心神不宁地按了按额角。“八音盒”这三个字就像是奇怪的咒语，不断地让他失神。
　　一早他就起来了，事实上，他只睡了一小会，大部分时间都心烦意乱到无法入眠。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清晨的空气总是清新的，他推开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远处好象有马匹奔驰的声音，估计是什么人物要来巡游吧。尤里斯索性关上门，不去理会。
　　人偶的制作漫长而复杂，他的库存几乎让艾森一下子买光了，尤里斯不得不先预备一些。
　　他正想走回工作室继续手上的活，却听见自家的房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着。门外很嘈杂，大约有十几个人，其中有个男人大喊：“快开门！有人举报这里有私自制造灵魂人偶！”
　　尤里斯不由得一僵，还来不及动作，大门已经被砸开。进来的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胡乱搜查了一圈，目光很快就锁定在尤里斯身上。
　　他忽然想起了艾森对他说过的话，一时间眸光粼粼，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不是萨奇那小子拍着胸脯保证这个东西是真货，艾森恐怕很难相信，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匣子，就是被捧得神乎其神的“八音盒”。
　　通体漆黑，黯淡无光，好像一个小方块一样。背面有一个小突起，他一按，盒子应声而裂，八个菱角像是莲花一样，每个角上都刻着一个人的名字。
　　艾森把玩了它一阵，又把萨奇叫了过来。
　　“把它送回去吧。”艾森淡淡地吩咐。
　　“啥？你竟然要我送回去？”萨奇像是受到了侮辱，“本盗圣拿来的东西，从来没有……”
　　艾森斜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有意见？”
　　萨奇顿时萎靡，无比乖巧地去了。
　　算算时间，似乎也快到了……艾森起身往主管刑事的宫殿走去。
　　去晚了，可不好。

　　监狱倒没有尤里斯想象的那么差，除了周围的铁栅栏让人不，摆放的桌椅甚至比尤里斯自家的还干净。
　　他淡定地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说他制造灵魂人偶？倒没有冤枉他，每个人偶工匠出师都必须制作一个，以警示自己从此并非正常人类了。
　　不过，他的情况，却有些不同。
　　灵魂人偶，顾名思义，就是杀一个人，然后用特殊手段取出他的灵魂，放在事先准备好的人偶里。手艺不精的往往会弄坏灵魂，比如说缺失记忆啊，没有情感什么的，但是真正的大师制作出来的灵魂人偶，几乎与真人无异。
　　前两年确实又听说有罪大恶极的恶人用灵魂人偶脱身……这不是新鲜事了，为什么现在才立法？而且……这么快就找到自己？据他所知，帝都里至少潜伏着三四个人偶工匠。
　　用“潜伏”并不为过，他们混迹在黑白之间，善良的人用人偶帮助那些饱受病痛折磨的人，邪恶的人用人偶满足自己丑陋的欲望。
　　监狱里的空气有些潮湿，阴冷的水气仿佛从脊椎刺了进去，让他很难受。他按了按脖子，还有酸痛的关节，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尤里斯反倒不是很担心。
　　哪怕判他死刑，有“八音盒”在，他都不会……
　　“尤里斯。”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尤里斯回眸，由于逆光，男人的身躯黑压压的一片，莫名的有些安心。
　　“你来干什么。”尤里斯侧过脸。
　　艾森仔细打量了他半响，嗯，看起来没受什么伤，手下那些人做得还不错。
　　他从口袋里摸出把钥匙，熟稔地打开了牢门。
　　尤里斯有些愣了。
　　“手下送的小礼物。”艾森想到萨奇那大摇大摆地“拿”走了狱守的钥匙，不由得扬起嘴角。
　　艾森本来就长得帅气，却与尤里斯不同，如果尤里斯是比较阴柔的那种，那么艾森就是典型的阳刚。此时他笑起来，又平添了一股子邪气，让人移不开眼。
　　尤里斯垂下眼帘，硬邦邦地拒绝：“不劳你费心了。”
　　艾森有些错愕，第一次有人放弃唾手可得的自由。
　　“为什么？”他问道。
　　“外面也是牢笼，这里也一样。只不过画地为牢，总比在这还可怜的多。”尤里斯支着下巴，语气很清冷。
　　——这里起码用铁栅栏这么直白地告诉你“你出不去”，而外头却用无形的枷锁锁着你说“你无路可逃”。
　　尤里斯一时有些怨气，不由自主地轻咳起来。
　　艾森像是被他的咳嗽声提醒了，皱了皱眉。“总之先出去。”
　　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把尤里斯打横抱起来，尤里斯挣扎片刻，才发现四肢都酸软无力，浑身竟烫的厉害。
　　果然是发烧说胡话了……尤里斯意识有些模糊，明明有些话，他一辈子也不会说出口的。
　　不过，只是受了一点寒气就烧得这么厉害……尤里斯有点难受，看来，这个身体用不了多久了。

　　“你醒了？”
　　尤里斯醒来的时候，天空还流动着绚丽的晚霞，只不过太阳已经早早地西沉了。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身上披着艾森的外衣。此时艾森只穿了一件薄衣，在他身边坐着。听到他的动静，便问了一句。
　　“嗯。”尤里斯淡淡地回了一句，像把他的外衣拿下来还给他。
　　想不到艾森的手按着他胸口，不让他拿下来。
　　尤里斯感受到那手掌的温度，整个脸都红了起来，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艾森哈哈一笑，“你别动，好好躺着。”
　　想不到尤里斯也可以这么可爱。“可爱”这个词刚浮现在他脑海，他就觉得无比契合此时身边人的举动。
　　尤里斯可没心思管他觉得可不可爱，他只觉得，似乎不能和别人这么亲密。
　　要知道他可孤僻了十几年，更是谨遵老师的告诫，叫他不要和别人过分接触。
　　——到时候伤心的只能是你自己。
　　老师的告诫仿佛还在耳边，尤里斯下意识地别开脸，呼吸有点颤抖。
　　“还不舒服吗？”艾森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已经没事了。”尤里斯想起身走人，又被艾森按了下去。随即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尤里斯的额头，还是微烫。
　　艾森也不说他，只是仰头看向渐渐暗沉的天空。
　　“再坐会吧，星星要出来了。”
　　尤里斯闻言，也向天空看去。只见漂亮的银河已经若隐若现了。
　　“想不到让宫廷闻风丧胆的首领大人也喜欢看星星。”尤里斯略带嘲讽。
　　“是啊，我也只是平凡人而已。”没想到艾森也不反驳，犹自笑着回答。
　　尤里斯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艾森的侧脸，意外地发现他眉眼间藏着向往和自嘲。矛盾的情绪，让他看起来……怪怪的，尤里斯不喜欢。
　　“那就请你别做些不平凡的事，比如说……”尤里斯看着他，“劫狱什么的。”
　　“为什么要来帮我？”尤里斯很不理解，他闭了闭眼睛，觉得有点累，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了些慵懒。
　　艾森却觉得这种声音异常迷人，他俯下身子，与尤里斯几乎脸贴脸，呼吸都能撞到一起去了。尤里斯整张脸通红，想要把他推开。“你干什么！”他眼神有些埋怨。
　　“我觉得……我有点……”艾森有些暧昧地说，动作更大了。他钳住尤里斯的手腕，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生什么。
　　而有什么东西，随着艾森的动作，从他衣领忽然掉出来，明晃晃地摇晃着，折射的光芒几乎迷了尤里斯的眼睛。
　　他呼吸一窒，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推开了艾森。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神情第一次带上惊恐。艾森仿佛也觉得自己太唐突了，竟这么不知所措的坐在那，维持倒下的姿势。
　　“那、那东西……”尤里斯艰难地找回了声音，他有些颤抖地问道。
　　“……你说这个？”艾森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他把那亮晃晃的东西拉出来，原来是一条样式简单的项链，一条乌绳串联着一块石头罢了。
　　“这是你的吗？”尤里斯不好表示地太震惊，他只能垂下眼眸，尽量平静地询问。
　　艾森有点奇怪他怎么对这么个不起眼的东西反应这么大，“嗯，是我母亲给我的护身符。”
　　尤里斯听罢，有些颓然地坐下来，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星斗满天，但两人都没心情去欣赏了。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了许久，尤里斯好像才缓过来，摇摇晃晃地起身。“我要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想，怎么会在他那呢？这不对啊，为什么……我刚开始对什么人有了那么一点亲近的意思，就这样打击我？
　　他有点恍惚，又有点气愤。他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尤里斯！”艾森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里有些担忧。
　　尤里斯不理他，继续这么摇摇晃晃地走着。
　　艾森一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紧张地抱着他。“跟我回去，好不好？”
　　尤里斯一怔。
　　“你现在肯定在被通缉，城里的住所是回不了的，我现在也是通缉犯，你不如和我回去……”
　　尤里斯没怎么听清楚他说的话，他恍惚听见了他在问他，于是就点点头答应了。
　　“好。”
　　好，什么都好，我必须答应你。

　　当天晚上，尤里斯做了一个梦。
　　他和老师仍然站在宫殿外，看着小男孩努力够着权杖。
　　他不解，想问老师为什么这个孩子这么执着于权力。他刚转过头，就被吓得不敢说话。
　　老师的表情太狰狞了。很满意的表情，又好像很仇恨。
　　“我的小尤里，”老师蹲下身子，笑着看着他，“你得帮帮他，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好吗？”
　　他想拒绝，想大叫，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点了点头。
　　“从此，那孩子有了自己的保护者，”老师兴奋地手舞足蹈，“你得保护他，答应他的一切要求，一直到死，一直到死！”
　　——一直到死！
　　尤里斯呼吸紧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然而他的神智却很清醒，他知道，那个咒语开始启动了。

作者有话说

　　啊亲密接触~~~
话说节奏会不会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