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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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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岚茵茵睁开眼睛,入眼既是晚霞染红了半边天,一时有些怔怔,不明白自己这是身在哪里?用手撑起身子,衣衫不经意滑落,竟发现胸口满是红痕,她慌了神,这才渐渐想起晕倒前的一幕。
她咬着嘴唇,哆哆嗦嗦坐起来往边上挪了挪,眼睛死死盯在地上,简直要烧出个洞,刚才自己躺的那处留下一小片暗红且黏稠的水渍,她的手紧紧攥住胸口的衣服,浑身发颤。
正在失神,就听的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几分关心,“茵茵姑娘,你怎么了?为何坐在这里,你……你没事吧?”
茵茵回过神,眼前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此时却唯独最不愿意看见他。现在是什么场景?她为何头发散乱衣衫半解地坐在池子边?为何胸口连着脖颈斑斑印痕?地上还为何有血?为何,为何,为何?她反反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怎么解释?该说什么?以后如何见他?她还有什么脸?!
她看着他一脸担心,突然挣扎着站起,一头扎进了水里。
熊二禾慌了神,急忙跟着跳下去,茵茵情绪激动,死也不肯抬头,卯足了劲要把自己淹死,一个抓住她往上抬,一个挣扎着往下沉,两人几乎在池子里打起来。
一记响亮的耳光,茵茵动作一滞。
“冷静些!”熊二禾用了真力气,挟着她的肩膀一阵低吼,表情严肃。
茵茵从未见过他如此,印象里他一副洁白牙齿,总是对她和善地笑,一时怔愣,她脸上火辣辣地,疼,遍布全身,终于捂着脸哭了,起初声音不大,后来越来越凄厉,哭到最后几乎站立不住。
“以后怎么嫁人,谁会娶我?我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为什么不让我死?一了百了……”一遍遍的诘问。
熊二禾搂过她,让她抵着自己肩膀,缓缓拍着她的脊背,等她稍平静些,两手一捞把她打横抱了出来。
茵茵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捂着脸,指缝里有水顺着洁白的手背缓缓淌下,熊二禾坐在另一边默默看着她,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劝。大冬天的,两人浑身湿透,不多时茵茵就开始打冷战,熊二禾这才惊觉,忙从包袱里取出件干净的衣衫罩在她身上,又随手捡些树枝生了火。
里衣渐渐没那么湿,天已差不多黑透,茵茵已停了哭,只死死盯着跳动地火焰,脸色苍白,脑子里一片混乱。
熊二禾看她良久,末了抬头望望天,不紧不慢地收拾起手边的包袱,“你家人怕要担心,我们走吧,”说着撑了膝盖站起来。
岚茵茵看他一眼,复又低下头,低低说了声“好,”嗓子已全哑了。
熊二禾在前头举着火把,茵茵跟在他身后,她之前已有些脱力,如今只是一味地硬撑,走得磕磕碰碰。路上任何风吹草动,她便如惊弓之鸟般瑟瑟发抖,走近二禾,等他感觉到回头,茵茵又急忙退后,眼里惊恐地擒着泪,不知所措。反复几次,二禾走到一半突然顿住,转过身来把火把递给她,在她面前躬下身来,“夜路难走,上来吧。”
两人一路也没有说话,快到山脚时,二禾提了口气,声音低且沉:“你若不嫌弃,我娶你。”
茵茵轻轻伏在二禾背上,也不知回答,留下两行泪。
弟弟早侯在村口,等看清熊二禾背上的人,忙一溜烟飞奔回家。不多久她父亲提着灯笼和弟弟两人一路快步过来,到了两人面前,看见二禾气喘吁吁早已满头大汗,父亲急忙把灯笼递给弟弟,“这是摔伤了哪里?可严重?辛苦你了,二禾兄弟,我来我来!”说着已小心托了茵茵下来,他只当女儿路上摔了脚走不得路。
父亲自是感谢,又想问些细节,二禾也不多说,含糊了几句就客客气气道了别。
离开那方宽厚的肩膀,茵茵觉得心里空荡荡,他的话却还在耳边,他说愿意娶她——这样的她。
家里人一番盘问知道了事情始末,震惊心疼交加。
茵茵疲惫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却仍是清醒,母亲揭了门帘进来,轻手轻脚地绞了帕子为她洗脸,擦道脖颈处手法更加轻柔,擦拭完在她床边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只当她睡着了,自语道,“那处偏僻,跟你说不要去,也是怕……唉,十五岁都快及笄了。我一辈子种田,起早贪黑的,空下来也是和鸡鸭牛羊打交道,没空好好照顾你们姐弟两个,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是我这个做娘的没照看好你,让你丢了女儿家最要紧的东西。你长得好,娘本还找人托了媒,盼着你嫁得好些,能舒舒服服地过上好日子,不要再在田里,不要再像娘这样,如今……若嫁到外乡,我们娘俩这一辈子,也就见不得几回面了,你从小性子和善,被人欺负了也不说,到外面一定会吃亏,娘也帮不了你,你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叫我怎么舍得?”她听得娘低低地啜泣了两声,掖了掖她的被脚,又呆坐了一会儿,出去了。
茵茵挣开眼睛,望着房顶。枕头底下压着样东西,回到家里才发现还披着熊二禾的衣服,一件半旧的中衣,袖口处磨得厉害,手肘上两块补丁针脚走得很糟,想必他们爷俩都是自己凑合着缝的,他们家少个女人。
睡着前茵茵想,明天给他把袖口补补,得空得亲自还给他。
当天夜里她便发了烧,总是早晨退下去,半下午的又烧起来,咳得厉害,郎中开的方子也不见起效。
她时常半睡半醒,有一天梦见二禾来了,坐在床边局促着不说话。她刚想开口问,他已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个淡绿色的簪子,那簪子碧绿剔透很是漂亮,二禾从被子里拿出她的手塞在她掌心,末时紧紧握了握,“只等你好起来,茵茵,我熊二禾说得话算数,” 朝她笑笑,黝黑的皮肤,洁白的牙齿,接着站起来走了。她想叫他等等,缝好的衣服要给他,他却害羞似的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去了。
睁开眼睛,茵茵急忙摊开手心——没有。她床里床外,枕头底下,被子底下四处翻看,却哪里来的簪子,累得出了一身汗,倒回去。
不过一个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