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月明》沈墨白

2、二.茶杀

　　他一头栽进了茶馆，茶馆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老板趴在柜台后面，倦怠的目光接触到萧雨生的瞬间亮了起来。这天气太坏，茶馆生意少，难得有个客人已经足够让老板高兴了，至少可以让生意赔的不会太过分。

　　“小二，来一壶茉莉花茶。”

　　“好嘞客官稍等~咱这儿还有上好的白毫银针，客官不尝尝？”

　　那小二一掀肩上的白褡裢殷勤的招呼着，萧雨生只摆了摆手示意不要，那白毫银针是焕州太姥山*最有名的茶，在整个锦王朝内都是数得上号的名茶。若是从前的自己在这种小茶馆里哪怕是喝白毫银针都算是委屈，但现在他真是快没钱了，也就付得起一壶茉莉花茶的价儿。

　　于是小二蹬蹬蹬的跑后堂去了，萧雨生得了闲，将斗笠顶头上往桌上一趴浅浅入眠。他睡得很浅，被追杀久了的习惯。他知道不能浑身带着警惕的味道四处乱看，那样会让你的敌人也心生警惕，不如干脆浅睡，一面休息一面听着周围动静，让那些可能会有的追兵放松警惕，到时候若是真免不了一战还能轻松点。

　　“客官~茉莉花茶来嘞~您慢用~”

　　萧雨生一个激灵醒过来，正对上小二满面殷勤的举着一壶茶给他倒了一杯。杯口冒着袅袅白烟，茉莉花香从杯里窜出来。这茶显然是刚刚冲泡出来的，水兀自滚烫。该是老板在烧，萧雨生睡前还看见他，可现在他已经去后堂烧茶了，因为萧雨生听到了汩汩的水声和木柴烧焦的声音，他听力超乎常人。

　　他接过小二那杯茶，小声地道了声谢，把茶放在鼻前轻轻一嗅。这茶真是香极了，喝起来也是从未有过的清润，不过估计多半是他又累又渴得狠了的缘故。他顾不上品，一口气喝了两杯先解了渴。

　　“小二，麻烦来壶醒酒茶，我官人喝醉了。”

　　一对青年男女掀了帘子走进来，一袭粗布衫裙的女子扶着穿着破烂麻衣的男子走得摇摇晃晃，一副农家小夫妻的作派。萧雨生多瞟了两眼，那女子长得虽不算漂亮，但也称得上清秀柔美，声音也是轻柔细软。此时一双秀眉蹙着，素手不住抚着她丈夫的背脊，半扶半拖的让他坐在门边，让风吹吹醒醒酒。

　　萧雨生顿生几分警觉，那女子确是没什么，浑身上下都是村野弱女子的味道。只是那男子垂着头，额发散的有些刻意看不清形貌，让人生疑。趁着那女子一脸焦急之色看着后堂之际，他将壶中的茉莉花茶统统倒进水囊里，抓起斗笠扣在头上转身就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他是不是追杀的，走了准没错。

　　只是那对男女坐的位置却是微妙，正坐在门边，将将堵着萧雨生出门的道儿。偏这茶馆又小，他还真找不出第二条路出去，又不能就这么使轻功破了屋顶出去。看他俩一时半会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再拖恐怕会引来更多的追兵，于是萧雨生扬起头，步履稳定的往外走。

　　以那对男女的坐姿的话，扬起头的萧雨生反而最不容易被认出来。步履稳定那是必须的，否则还没确定对手就自乱阵脚，无异于找死。门外一阵风过，吹来身侧似有若无的一股花香。那花香轻而细腻，不仔细闻根本无法察觉。萧雨生心知不好，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外走。

　　他听到背后衣袂拂动之声后突然一笑，下一秒旋身出剑，青光乍现间堪堪击飞从背后来的三柄飞刀。那飞刀所内含的劲力之大，他那一剑仓促中出仅用了两分内力，竟被击得手腕微微发麻。

　　刀身上锐下丰，两侧刃薄如纸，正是钉那告示的柳叶飞刀。

　　抬眼看那男子已是立起身，没了额发的遮挡，露出一张极为年轻俊美的脸来。没用易容，那张脸委实过于引人注目，也不怪他硬要垂着头拿额发遮挡。日光从门里投射进来，那双眼被日光一照，竟是泛出奇异的莹紫。他一直弯着身，而此时直起身姿时萧雨生看清了他粗布麻衣下绑的暗器。

　　唐门。

　　没等他有反应的机会，那男子双手间不知何时已捏了八枚柳叶飞刀，一闪身间八枚飞刀挟风而来，正是逼着萧雨生面门，双肩，双手与心口。刀光间那人影一闪，竟是不知何时近了萧雨生，左手抵上咽喉，指尖竟是泛着金属尖锐的寒芒。

　　萧雨生举剑飞掠，身后斗篷一卷将那八枚柳叶飞刀将将收拢，身子一挪躲开直抵咽喉的金属指尖。那唐门男子收势不及，正是将那整条手臂都暴露在萧雨生剑势下。萧雨生举剑劈斩，那一剑灌了八成内力，即使是剑脊砍下去也能让人骨断筋折。

　　那男子却笑得鬼魅，未见他收手，反而提起左臂向萧雨生劈斩的剑刃迎去。萧雨生只觉青霜剑似是劈斩在了什么金属之上，两相交击铿锵作响，却不见那唐门男子有何损伤。但若是他戴了铁护腕，于理也说不通，毕竟那内力纵使砍不断护腕也足以让他小臂骨折。

　　“客官~醒酒茶来嘞~您……”

　　那小二托着一壶醒酒茶殷勤的从后堂跑出来，见了这等场景早已吓呆了，到了嘴边的话随着茶壶一起跌到了地上。依旧坐着的那女子袖拂过面，易容卸除露出一张妖媚无极的脸，咽喉却分明是有着突起。此时那一双美目正满含煞气的盯着小二，扯去粗布麻衣，火红大袖下纤指一弹，一道暧昧的红拂过，那小二直直栽倒下去，七窍血染了一地。

　　那“女人”八成是个五毒教的。方才那似有若无的花香估计正是他放出试探。可惜萧雨生学艺时被灌了不知道多少毒药铸成一副百毒不侵的身子，那“女人”这回怕是来错地方了。

　　而那唐门趁萧雨生微微一怔之际，左手扣住剑刃。也没看他如何用力，竟是将那剑刃直接捏碎，从中断成两截。他握着一截断剑，疾速抵上萧雨生咽喉。他抵的位置极精准，正是右侧锁骨中心与咽喉的交点凹进处，一刺便能割断大动脉底端。那难辨男女的五毒教青年亦是走了过来，腕上两条灵蛇正吐着危险的信子。

　　但萧雨生丝毫没有被威胁到生命的自觉，却顶起了一张没心没肺的笑脸。他们无疑是来自天诏盟的杀手，而既然他们来自天诏盟就一定不会杀他。否则死的就是他们自己。通缉令上买的是他的活人，而不是他的人头，天诏盟的杀手想必更清楚这点。

　　“我说啊，现在要杀我还得排队呢，敢问两位高人尊姓大名？”